上元灯火渐熄，余烬如星，散落于朱雀街的青石板上。然而帝都的暗流，却在灯灭之后悄然翻涌。锦年以一针一线焚尽贪墨之徒，百姓称颂“绣衣娘，针如刀”，可宫墙之内，风波未平。礼部尚书坠马暴亡，手中紧握半幅焦黑灯绣，状若惊惧至极。皇帝震怒，疑其为锦年所“绣杀”，赐下三日之限——若不能自证清白，便以巫蛊论罪。
是夜，沈清砚披月色而行，玄色斗篷隐入宫墙阴影。他本为翰林院修撰，实则绣衣馆暗卫统领，掌春鸦七十二哨。自灯会之后，朝中风声鹤唳，禁军调动频繁，而尚书尸身查验无外伤，唯心口微紫，似中奇毒。更蹊跷者，那半幅灯绣残片竟非出自绣衣馆织造局，丝线纹理偏斜，经纬夹杂异香，分明是仿品。
沈清砚潜入尚书房，此处原为先帝批阅密折之所，如今尘封已久，唯有值夜小宦提灯巡廊。他借着檐角铜铃轻响掩步，翻瓦入室，足尖点地无声。室内陈设古旧，檀木架上堆满未归档的边关奏报与藩邸密书。他目光如刃，迅速翻检案几抽屉，忽觉指腹触到一层极薄油纸，藏于《玉台新咏》夹页之中。
抽出细看，乃是一幅手绘图谱，题曰：“烛龙司职名录”。图中列九人，皆以代号相称：火使、影奴、灯母、焰心……末尾一人赫然标注“内应——绣幕”。其下另有朱批小字：“春灯启，帝怒生，绣衣乱，则中枢倾。”字迹苍劲，出自老练幕僚之手，绝非市井伪造。
沈清砚心头一凛。所谓“烛龙司”，乃十年前被剿灭的宁王余党所设秘谍机构，专事离间、纵火、构陷，曾策动三省兵变，后随宁王伏诛而销声匿迹。岂料十年蛰伏，竟借上元灯会重生？他们仿制灯绣，嫁祸锦年，目的不在杀人，而在毁信——动摇皇帝对绣衣馆的信任，进而瓦解中枢监察之力。
他又从书架暗格取出一只鎏金香盒，开启后嗅得一丝幽甜，正是灯绣残片上的异香。盒底刻有微小篆文：“南陵贡荔膏”。此物本为贵妃专供，每年仅进三匣，而史载去年有一匣“途中遗失”。如今线索交汇：贵妃兄长掌户部度支，与礼部尚书素有勾连；尚书死后，账册失踪，田产一夜易主。这一切，或非偶然。
更深露重，窗外忽有风动。沈清砚立即吹灭袖中萤烛，藏身梁上。片刻后，两名黑影翻窗而入，低声交谈：“‘灯母’传令，明日午时放鸽，引绣衣追查假线索，务使锦年再惹圣怒。”另一人冷笑：“只要她再绣一次‘照妖’，我们便让尚书‘复活’作证。”
待二人离去，沈清砚悄然退出，连夜奔赴绣衣馆地下绣坊。彼时锦年正对冰丝绷架静坐，指尖银针微颤，似在测算某种极致细腻的织法。他将所见和盘托出，锦年听罢，唇角竟浮起一抹冷笑：“原来他们想让我当众出丑，再以‘妖术惑君’治罪。”她抬眼望向墙上悬挂的万灯绣幕残图，轻声道：“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照妖镜’。”
次日，锦年宣布重绣“照妖镜”，材料采北境千年寒蚕所吐冰丝，遇火则显隐纹。消息传出，满城轰动。皇帝亲临观礼，百官列席。当锦年以特制银针引火绒轻触镜心，刹那间，冰丝泛光，一幅清晰印鉴浮现——正是礼部尚书私印，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南陵贿契，白银八万两。”
全场哗然。皇帝脸色铁青，当即命人查封尚书府库，果然掘出密窖账本。真相大白：尚书确系贪墨败露，畏罪服毒，却被“烛龙司”利用尸体布局，意图陷害绣衣。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场绵延十年的复仇棋局。沈清砚已查明，“灯母”正是当年宁王遗孀，藏身岭南，暗中操控“烛龙司”残部。他们不求复辟，只求颠覆朝廷纲纪，让忠良蒙冤，权臣当道，最终天下大乱。
锦年凝视手中银针，低语如誓：“你们点燃春灯，以为能烧尽真相。却不知，我这一根丝线，牵的是天理，绣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