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秋日,少了北方的凛冽,多了几分温润。成都城内,蜀王府的稻田里,金灿灿的稻穗压弯了枝头,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蜀王赵温站在田埂上,看着农人收割的景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这天下的乱局,都与他无关。
“王爷,京城来的信使还在偏厅等着呢。”贴身侍从低声提醒。
赵温收回目光,淡淡道:“让他等着吧。”
他转身走向王府,步履从容。这位蜀王年近四十,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与其他藩王的凌厉截然不同。蜀地远离中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状态,赵温的处世之道,向来是“守好一亩三分地”,从不轻易卷入中原纷争。
偏厅内,从京城来的信使已等候多时,正是历淮派往西南的那名黑衣人。他看着窗外的丰收景象,心中有些焦躁——蜀王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历淮计划的成败,可赵温却迟迟不见他,显然是在刻意冷落。
直到午后,赵温才慢悠悠地走进偏厅,坐下后,甚至没让信使起身,只是淡淡问道:“历大人让你来,有什么事?”
信使压下心中的不满,躬身道:“回王爷,京城历太傅有意联合王爷,共讨岭南王赵承恩。只要王爷出兵袭扰岭南腹地,朝廷愿将岭南东部三县划归蜀地,赋税全免。”
他将历淮的盟约递上,语气带着诱惑:“赵承恩在江南与沈青对峙,岭南兵力空虚,王爷若此时出兵,定能一举成功,拓地千里。”
赵温接过盟约,却看也没看,只是放在案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历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蜀地刚遭蛮族侵扰,兵力需镇守边境,实在抽不出人手,怕是要让历大人失望了。”
这话说得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信使急道:“王爷,赵承恩野心勃勃,若让他占据江南,下一步必然染指西南,到时候蜀地危矣!唇亡齿寒的道理,王爷不会不懂吧?”
“本王懂。”赵温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淡,“但赵承恩能不能占据江南,还是未知数。沈青的飞虎军尚在长江北岸,凉王也已率军南下,他们斗得越凶,蜀地就越安全,本王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他顿了顿,看着信使:“历大人想借本王的刀杀人,却只许以三县之地,未免太不把蜀地放在眼里了。”
信使没想到赵温如此直接,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料到,这位看似温和的蜀王,竟如此精明,一眼就看穿了历淮的算计。
“王爷若觉得条件不够,属下可以回禀历大人,再议……”
“不必了。”赵温打断他,“蜀地今年丰收,百姓安康,本王只想守住这份安稳,不想卷入战火。你回去告诉历大人,多谢他的美意,蜀地……爱莫能助。”
话说到这份上,信使知道再劝无益,只能躬身行礼,悻悻离去。
待信使走后,赵温立刻召来心腹幕僚,在书房内密议。
“王爷,真的不答应历淮?”幕僚问道,“岭南东部三县虽小,却富庶,若能得到,对蜀地也是好事。”
赵温摇头,指着案上的盟约:“历淮老奸巨猾,他的话岂能轻信?所谓的三县之地,不过是诱饵。他让凉王南下,让咱们袭扰岭南,自己却坐收渔利,最后无论谁胜谁负,蜀地都要得罪一方,得不偿失。”
“可赵承恩若真拿下江南……”
“他拿不下。”赵温笃定道,“沈青不是易与之辈,凉王南下虽是为了关内三州,却也绝不会让赵承恩独大,岭南军腹背受敌,能保住江南就不错了。”
他走到舆图前,指着蜀地周围:“咱们蜀地,北有秦岭,东有三峡,南有蛮族,只要守住这几处险要,谁也奈何不了咱们。中原乱局,就让他们去乱,咱们正好趁机休养生息,积蓄力量。”
幕僚点头:“王爷英明。只是……若朝廷因此怪罪下来?”
“怪罪?”赵温冷笑,“朝廷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精力管蜀地?历淮需要咱们牵制岭南,就算不答应,他也不敢轻易动咱们。至于陛下……他现在怕是连凉王入关都拦不住,哪还会在乎咱们蜀地的态度?”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完全坐视不理。传我命令,让南部边境的守军加强戒备,密切关注岭南的动向。若赵承恩真的大败,岭南空虚,倒是可以趁机占些小便宜;若他胜了,咱们就紧闭关卡,谁也不许进。”
“王爷高明。”幕僚躬身道。
赵温看着窗外的稻田,眼中闪过一丝深邃。他知道,天下大乱之际,最忌的就是冲动。蜀地偏居一隅,看似远离纷争,实则危机四伏,唯有保持清醒,审时度势,才能在乱世中保全自身,甚至……伺机而动。
“另外,让人盯紧京城和江南的动向,每日回报。”赵温道,“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西南的蜀地,在中原战火熊熊之际,依旧保持着难得的平静。赵温的选择,看似是作壁上观,实则是最稳妥的自保之道。他没有出兵,却也没有完全拒绝,而是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而历淮的计划,在蜀地这里,打了一个折扣。凉王虽已南下,却少了蜀王的呼应,对岭南的夹击之势未能形成,这让原本就复杂的战局,又多了几分变数。
江南的长江两岸,战火依旧;冀州的衡水镇,张猛仍在死守;西北的凉王铁骑,正疾驰南下;西南的蜀地,却在丰收的喜悦中,暗藏着观望的目光。
天下的乱局,如同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而这场由京城密谋引发的连锁反应,正朝着越来越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