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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 > 第28章 雪芹稚子问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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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雪芹稚子问话本》

冰冷的算珠在指间发出沉闷的碰撞,陈浩然强压下哈欠,眼前是摊开的曹府账册,墨字如蚁。灯油将尽,昏黄的光晕在纸页上跳跃,映着几处扎眼的数字——几笔去向不明的支出,数目不大,却频繁得蹊跷,像蛀虫啃噬巨木的微响。他蘸了墨,在旁批注一行小字:“疑窦,待查。”指尖未干,窗外却隐约飘来孩童断断续续的呜咽,细若游丝,在初冬的寒夜里格外孤寂。

他搁下笔,循声而去。

穿过几重寂静的庭院,那哭声引他至一处僻静院落。月光清冷,洒在阶前一个小小的身影上。男孩约莫四五岁,裹着件略显宽大的宝蓝色棉袍,像只被遗弃的雏鸟,蜷在冰凉的台阶上,小脸埋在臂弯里,单薄的肩膀随着抽泣轻轻耸动。寒霜已爬上阶前枯草。

“谁家小郎君在此?”陈浩然放柔了声音,蹲下身。

男孩猛地抬头,一张粉雕玉琢的脸,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乌黑清澈的眼眸里盛满惊惶与未干的委屈。他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像受惊的小鹿。

陈浩然心头莫名一软,这惶恐的稚子,竟让他想起自己初落此世时的茫然。他解下自己半旧却厚实的靛青色棉袍,不由分说裹住男孩单薄的身子。暖意和陌生的气息让男孩的抽噎渐渐止住,只余下小小的鼻音。

“夜深露重,小心风寒。”陈浩然温声道,小心地替他掖紧袍角,“因何哭泣?”

男孩吸了吸鼻子,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嘟囔:“奶娘…奶娘被嬷嬷叫走了…我害怕…想额娘…”他顿了顿,小嘴一瘪,泪珠眼看又要滚落,“额娘总是不在…嬷嬷说,额娘身子弱,要静养,不能扰她…”

原来是个想娘的孩子。陈浩然心底一声叹息。他搜刮着记忆中哄孩子的法子,忽地灵光一闪,指尖探入袖袋深处,摸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硬物。小心翼翼剥开两层油纸,露出一小块色泽深褐、微微反光的固体——这是他偷偷藏下的最后一点巧克力,来自那个遥远得如同隔世的时空。

“喏,”他将巧克力递到男孩眼前,刻意放轻了声音,带着点神秘,“此乃…嗯…海外奇珍,名唤‘忘忧糖’。只此一块,尝尝?”

男孩好奇地睁大眼睛,犹豫着伸出小手接过,试探着舔了一下。刹那间,那双含泪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惊奇与纯粹的甜带来的愉悦驱散了所有阴霾。他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破涕为笑:“好甜!比冰糖还甜!先生,它真叫‘忘忧糖’?”

“自然,”陈浩然见有效,松了口气,信口胡诌,“吃了它,烦恼忧愁便如烟云散去。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目光落回男孩稚嫩的脸庞。

男孩咽下最后一点甜,满足地咂咂嘴,脆生生答道:“曹沾。先生叫我沾儿就好。”他仰着小脸,月色落进他清澈的眼底。

曹沾?!

陈浩然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开,震得他神魂出窍。曹沾!那个未来将用血泪与才华,在纸上筑起一座不朽红楼的人!那个他曾在无数个夜晚,于字里行间仰望、叹息、为之扼腕的文学巨擘!此刻,竟是一个在寒夜里因思念母亲而哭泣的、裹在他旧棉袍里的五岁稚童!巨大的荒诞与历史的洪流轰然撞击着他的认知,他僵在原地,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忘了。眼前不再是阶前啜泣的幼童,而是穿透历史烟云投来的、一个庞大而悲怆的灵魂的起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扭曲、发出无声的轰鸣。

“先生?”小曹沾疑惑地歪了歪头,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陈浩然僵硬的袖口,“先生的手好冷。”

那微小的力道和孩童纯真的呼唤,像一根细针,猛地刺破了陈浩然意识中那层因震惊而凝固的薄膜。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瞬间退潮,眼前依旧是月光清冷的庭院,阶前裹着他棉袍的小小孩童,正用那双清澈得毫无杂质的眼睛望着他,带着一丝因他失态而生的怯意。

“啊…无妨,无妨。”陈浩然猛地回神,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他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曹沾齐平,“只是…想起些旧事。沾儿,夜深了,我送你回房可好?”

曹沾的小脸上立刻显出抗拒,小手紧紧攥住陈浩然褪色的棉袍一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不要回去…房里黑,嬷嬷凶…奶娘不在…”他扁着嘴,泪光又在眼底打转。

陈浩然的心被这依赖攥紧了。他深吸一口冬夜凛冽的空气,寒意刺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他轻轻握住曹沾冰凉的小手,声音放得更柔缓:“那…沾儿可愿随我去个暖和的地方?我那案头还有盏灯,或许…还有些有趣的故事。”

“故事?”曹沾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如同投入星火的深潭,所有怯懦都被好奇驱散,“先生会讲故事?什么故事?是精怪?还是打仗?”

“嗯…”陈浩然沉吟着,牵起他的手,引着他离开冰冷的石阶,往自己处理账册的厢房走去。小小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他身侧,带着初冬夜露的微凉。他一边走,一边搜肠刮肚,“讲一个…很大很大的园子,里面有山有水,有奇花异草,住了许多神仙般的人物…”

“比我们家园子还大么?”曹沾仰头问,月光照亮他好奇的侧脸。

“比这个大得多,”陈浩然推开门,温暖的烛光和炭火气息扑面而来,“那园子叫…”他话到嘴边,硬生生刹住车,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好险!那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定了定神,含糊道,“…叫大观园。”

“大观园…”曹沾小声重复着,像含着一颗新得的糖果,品味着这名字的滋味。进了屋,陈浩然将他安置在炭盆旁铺了厚垫的椅子上,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银霜炭。暖意迅速包裹了小小的身体,曹沾满足地喟叹一声,小脸上血色渐回。

陈浩然重新坐回堆满账册的案前,心绪却再也无法如算珠般归位。他摊开账册,目光扫过自己方才留下的批注——“疑窦,待查”。那些数字此刻在烛光下跳跃,仿佛带着不祥的恶意。他强自收敛心神,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试图理清那些流向不明的款项。这些看似零碎的开支,若串联起来,指向的似乎并非简单的贪墨…更像是一种隐秘的“供奉”,对象模糊,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粘腻感,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毒蛇吐信。

“先生,”曹沾的声音软软地响起,打破了沉寂。他不知何时已离开椅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案边,踮着脚尖,好奇地指着账册边缘一张被墨砚压住的、颜色略深的纸笺一角。那纸笺质地与寻常账纸不同,边缘隐有卷曲,露出一角奇特扭曲的文字,“这个…像蝌蚪,又像树枝,是什么字?”

陈浩然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头骤然一紧!那纸笺只露出极小一角,但那弯弯曲曲的文字结构——是满文!他认得!前世研究地方志,接触过大量满汉合璧的档案!这张被刻意压住、只露出一角的密函,绝非曹府日常账目!冷汗瞬间沿着他的脊椎滑下。

就在这时,门外廊下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低低的交谈,其中一个声音正是曹府那位总板着脸、眼神锐利如鹰隼的李师爷!

陈浩然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凝固!这张满文密函若被发现由他这个身份不明的幕僚经手…后果不堪设想!电光石火间,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伸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案头烛火剧烈摇曳,光影在四壁疯狂跳动!他一把抽出那张纸笺,看也未看,胡乱揉成一团!动作太大,袖口带翻了案角的青瓷笔洗!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在寂静的厢房里!清水混合着碎裂的瓷片,泼溅开来,在砖地上蔓延开一片狼藉的湿痕。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李师爷那张瘦削、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口,鹰隼般的目光带着审视与不悦,瞬间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瓷和水渍,最终定格在僵立桌案旁、脸色微微发白的陈浩然身上,以及他下意识背到身后、紧握着纸团的那只手。李师爷身后跟着的年轻随从,也一脸惊诧。

“陈先生?”李师爷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地面,带着沉沉的压力,“夜已深沉,何故如此喧哗?惊扰内眷,你担待得起么?”他的目光锐利如锥,仿佛要穿透陈浩然的身体,钉住他背后那只藏着秘密的手。

空气骤然绷紧,几乎能听到弦索将断的铮鸣。炭盆里,一块新添的银霜炭“噼啪”一声爆开细小的火星。陈浩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掌心里的纸团被汗水浸透,变得滚烫而沉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解释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师爷…”曹沾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小小的身影从陈浩然腿边探出来,小手轻轻揪住了陈浩然微湿的袍角,仰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看看面沉似水的李师爷,又看看脸色苍白的陈浩然,带着孩童特有的、试图调和的本能,“先生…先生方才给我讲‘大观园’的故事,讲得真好!园子里有会唱歌的鸟儿,还有…还有会流泪的石头…”他努力回想着陈浩然刚才的只言片语,试图证明什么,声音越说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在此刻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李师爷的视线终于从陈浩然身上移开片刻,落在曹沾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对幼主的恭敬,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沾哥儿?”他语气稍缓,但其中的冷意并未完全消退,“更深露重,您怎在此处?若着了风寒,老奴如何向太太交代?”他向前一步,姿态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显然是准备带曹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浩然脑中一片混乱,李师爷的步步紧逼,背后手中那团要命的纸,曹府账目下潜藏的汹涌暗流,还有眼前这懵懂无知的未来文豪…无数念头疯狂撕扯。就在李师爷的手即将碰到曹沾肩膀的刹那,一个词,一个滚烫的、凝聚了前世无数喟叹与今生巨大震撼的词,像失控的箭矢,猛地从他干涩的喉咙里冲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提醒:

“小心…小心红楼梦…红楼…梦断啊!”

声音嘶哑,突兀得如同裂帛,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瞬间盖过了炭火的噼啪声。陈浩然自己都被这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李师爷伸向曹沾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他霍然转头,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第一次锐利无比地、死死盯住陈浩然,里面翻涌着极度的惊疑和审视:“陈先生?”他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方才…说什么?‘红楼’?何谓‘红楼’?何谓…‘梦断’?!”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压来。那年轻随从也一脸惊骇,看看陈浩然,又看看李师爷。

完了!陈浩然心头一片冰凉,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团纸几乎要被他捏碎。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砖地上。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被夹在两个大人紧张气场中间的小曹沾,仰起头,清澈的目光好奇地在陈浩然惊惶失措的脸上逡巡。他完全不懂那“梦断”二字蕴含的血色悲凉,只捕捉到了那个奇特的园名。孩童的天真滤去了所有不祥的预感,他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用那尚未褪去奶气的、清脆而困惑的童音,打破了这令人心脏停跳的僵局:

“先生,‘红楼’…就是您方才讲的那个很大很大的园子么?”他歪着小脑袋,眼神纯然好奇,像在探寻一个有趣的新谜题,“先生…是要写话本子么?”

稚嫩的疑问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陈浩然浑身血液骤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僵硬地低下头,正对上曹沾那双清澈见底、毫无阴霾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孩童纯粹的好奇,映着他自己惨白如鬼的脸。

“先生?”小曹沾见他只是发愣,又轻轻唤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李师爷冰冷刺骨的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依旧牢牢钉在陈浩然脸上,未曾因曹沾的天真发问而偏移分毫。那目光里的探究与寒意,几乎要将他穿透、冻结在原地。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掌中那团被汗水浸透的纸,冰冷黏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他的皮肉,直烫进骨髓深处。

窗棂外,夜色浓稠如墨,无星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