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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煤山疑云》

煤渣里的黑色粉末闪着诡异的微光,陈文强捻起一撮,指尖传来异样的滑腻——这根本不是他矿上的煤。 他猛地抬头,正撞见煤山高处,年小刀那张阴鸷的脸在秋阳下咧开一个无声的笑。 更糟的是,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好热闹的煤场,不知主家能否解惑?”

陈文强转身,只见一个气度不凡的“落魄举人”负手而立,目光如电,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刻着模糊的螭龙纹。

秋阳恹恹地悬在京师灰蒙蒙的天上,吝啬地洒下几缕温吞的光。陈文强裹紧身上簇新的杭绸夹袍,站在自家煤场的高坡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脚下这片乌沉沉的山峦,是他穿越到这个雍正六年乱世后,凭着骨子里那点挖煤的本能和前世那点粗浅的“现代管理”,生生从别人瞧不上的煤渣里刨出来的基业。

“这月出煤量,比上月少了三成?”他指着账房先生递上的簿子,指尖戳着墨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焦躁,“老李头,我跟你强调过多少遍?安全生产!效率!还有品控!这K…咳,这标准,是能随便降的?”

账房老李头佝偻着背,汗水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淌:“东家,实在是…人手不足啊,最近招来的短工,手脚都生得很…”

陈文强烦躁地挥手打断,目光鹰隼般扫过下方喧嚣的煤场。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被撕开的一道黑色伤口,蚁群般的苦力背着沉重的煤篓,沿着陡峭的坡道艰难蠕行。监工的吆喝、铁镐撞击岩石的闷响、煤块滚落的哗啦声,混杂着飞扬的黑色粉尘,构成一幅原始而粗粝的生存图景。这画面熟悉又陌生,总让他恍惚间回到山西老家那尘土飞扬的矿上,只是眼前这些苦力身上的破烂棉袄,提醒着他身处三百年前的冰冷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那句差点冲口而出的“给老子整改”,沉声道:“工钱再加半成,去流民棚那边再招人。记住,手脚麻利、肯下力气的优先!这煤,是咱爷们儿活命的根本,更是顶在头上的天!”他学着本地人的腔调,把“天”字咬得极重。

老李头喏喏应着退下。陈文强沿着坡顶巡视,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堆堆新挖出的煤块。乌黑发亮,成色似乎不错。他略感宽慰,俯身随手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煤掂量。触手沉重,棱角分明。然而,就在他准备放下时,几缕极其细微、闪着怪异银灰光泽的黑色粉末,簌簌地从煤块缝隙里漏下,沾在他深色的袍袖上,异常醒目。

陈文强的心猛地一沉。煤矿上滚爬了半辈子,煤在他眼里有生命。这粉末的触感…不对!太滑,太细,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金属感,绝非天然煤矸石的粗糙。他蹲下身,不顾昂贵的绸缎蹭上煤灰,指尖捻起一撮粉末,凑到眼前细看。阳光下,那些细微颗粒竟折射出点点冷硬的、类似劣质云母或碾碎矿石的诡异光泽。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这东西要是混在好煤里,烧起来轻则炉温不够,重则堵塞炉膛,甚至可能炸膛!这绝不是矿脉里天然带出来的杂质!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刺向煤场高处。

只见最高处的煤堆旁,一个穿着半旧短褂的身影正倚着铁镐,遥遥望着这边。秋日的阳光斜照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年小刀那张刀刻斧凿般阴鸷的面孔。迎着陈文强惊怒的目光,年小刀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毒与嘲弄的笑容。他甚至抬起手,极其缓慢地、挑衅般地,对着陈文强所在的方向,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是这杂碎!他竟把手伸到矿上来了!

“陈东家!陈东家!不好了!出事了!”一声凄厉的呼喊如同丧钟,骤然撕裂煤场的喧嚣。一个满脸煤灰、跑得帽子都掉了的伙计连滚带爬地冲上坡来,声音带着哭腔,“顺义胡同张屠户家…他家的炉子…炸了!火苗子窜出老高,半边灶房都塌了!人…人倒是跑出来了,可伤得不轻!张屠户婆娘堵在咱煤铺门口哭天抢地,说…说咱卖的是杀人夺命的阎王煤啊!”

轰!陈文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耳朵里嗡嗡作响。张屠户,是他煤铺的老主顾!年小刀!这绝对是年小刀的手笔!这杂碎不仅要断他财路,更要他的命!

“走!”陈文强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拔腿就往煤铺方向冲。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踏在烧红的烙铁上。他苦心经营的“陈记”招牌,他在这异世安身立命的根基,眼看就要被这盆污水彻底浇灭!恐慌和愤怒交织,几乎让他窒息。

煤铺门前,已是水泄不通。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空气里。张屠户那五大三粗的婆娘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得撕心裂肺:“天杀的陈记!黑了心肝啊!卖这炸膛的鬼煤!差点烧死我家当家的啊!大家伙瞧瞧!瞧瞧!”她身旁,张屠户半躺在门板上,一条腿血肉模糊,胡乱裹着渗血的布条,脸色惨白,哎哟哎哟地呻吟着。

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街坊和路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同情、惊惧、怀疑的目光刀子一样刺向煤铺紧闭的店门和脸色铁青、挡在门前的几个伙计。

“让开!都让开!”一声嚣张的暴喝响起。人群像被劈开的潮水,呼啦啦让开一条通道。年小刀带着七八个满脸横肉、敞胸露怀的汉子,大摇大摆地挤了进来。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张屠户夫妇,一双三角眼毒蛇般盯住刚赶到的陈文强,嘴角挂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残忍笑意。

“哟,陈大东家,您可算露面了!”年小刀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瞧瞧,您这买卖做的,啧啧啧,都做出人命来了!街坊邻居们可都看着呢!这‘陈记’的煤,怕不是掺了火药吧?嗯?”

“年小刀!”陈文强强压着扑上去撕碎他的冲动,胸膛剧烈起伏,“少在这血口喷人!我陈记的煤,每一块都经得起查验!”

“查验?”年小刀嗤笑一声,猛地从身后一个汉子手里夺过半块沾着血迹和煤灰的残破煤块,高高举起,“大家伙儿看清楚了!这就是从炸烂的张屠户家灶膛里扒拉出来的!陈记的煤!”他转向陈文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煽动性,“姓陈的!你一个来历不明、满口胡言的狂徒,仗着有几个臭钱,在京城地界儿上坑蒙拐骗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卖这害人性命的毒煤!真当这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吗?!今天,你不给个交代,不给张屠户偿命赔钱,老子就替街坊们砸了你这黑店!”

“砸了它!赔钱偿命!”他身后的几个混混立刻鼓噪起来,挥舞着棍棒,作势就要往前冲。围观的百姓也被煽动起情绪,群情激愤,怒骂声四起。

陈文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往外冒。这年小刀,分明是要把他往死里整!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几个伙计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和怒骂,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且慢动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人群外围,不知何时静静立着一个青衫书生。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材颀长挺拔,面容俊朗,一双眸子深邃沉静,仿佛蕴着星辉。他衣着朴素,洗得发白的青布直裰,浆洗得干净硬挺,脚下一双半旧的布鞋,沾了些许尘土。通身上下并无半点富贵装饰,唯腰间悬着一枚不甚起眼的青玉环佩,形制古朴,光线流转间,隐约可见上面盘绕的螭龙纹饰。他负手而立,气度沉凝如山岳,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场,与周遭的混乱躁动格格不入。

年小刀被打断,极其不爽,三角眼一翻,恶狠狠瞪过去:“哪来的穷酸措大?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青衫书生却恍若未闻,目光平静地掠过地上的伤者、激愤的人群、嚣张的年小刀,最后落在脸色紧绷如铁的陈文强身上。他缓步上前,步履从容,人群竟不由自主地为他分开一条更宽的通道。

“这位,想必就是陈东家?”书生对着陈文强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方才听闻争执,关乎人命与营生,在下冒昧,可否一观这‘肇祸’之煤?”他目光转向年小刀手中高举的那块染血煤块,眼神平静无波。

年小刀被这书生的气度慑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官府的差爷还没到,轮得到你来看?我看你是和这姓陈的一伙的!”他身后的混混也跟着叫嚣。

书生并不动怒,只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一块煤而已,看看又何妨?总好过在此徒逞口舌,于事无补。若此煤真有问题,陈东家难辞其咎;若另有隐情…也好还无辜者一个清白。这位…年壮士,你既口口声声为街坊讨公道,何惧一验?”

他一番话,不急不缓,却句句在理,更点出了年小刀“怕验”的潜台词。周围百姓的喧哗声小了下去,目光在书生和年小刀之间游移。连地上哭嚎的张屠户婆娘也忘了拍腿,愣愣地看着。

年小刀脸色一阵青白变幻。他捏着那块煤,如同捏着一块烫手的烙铁。不交,显得心虚;交了,万一…可众目睽睽之下,他骑虎难下。最终,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将煤块粗暴地朝书生脚下一丢:“看!让你看个够!看你个穷酸能看出什么花来!”

煤块滚落在尘土里。书生并不在意年小刀的无礼,撩起青衫下摆,从容蹲下身。他伸出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拈起那块染血的煤,动作优雅得如同拈起一枚棋子。他没有像陈文强那样捻搓粉末,而是将煤块凑到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嗅。随即,指尖用力。

“喀嚓!”

一声脆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书生看似文弱的手指,竟如铁钳般,硬生生将那块坚硬的煤块掰成了两半!断口处,煤屑簌簌落下。书生凝视着煤块内部的断面,又用指尖轻轻刮下一点核心处的煤粉,放在掌心仔细端详。那煤粉颜色更深沉,同样夹杂着那种诡异的、闪光的黑色细屑。

陈文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书生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年小刀也屏住了呼吸,眼神闪烁不定。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书生掌中那点微不足道的黑色粉末上。

片刻,书生抬起眼,目光再次扫过年小刀那张强作镇定的脸,最后落在陈文强身上。他的眼神深邃难测,平静的语调里,却仿佛蕴藏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

“陈东家,你这煤山的‘煤’…”他顿了顿,指尖轻轻一搓,那点带着诡异光泽的粉末随风飘散,“怕是遭了‘虫蛀’了。”

他微微侧身,目光越过众人头顶,投向远处那片连绵的、乌黑的煤山轮廓。秋风卷起他青衫的衣角,猎猎作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这煤山事故,恐非天灾,实乃人祸。掘矿而藏毒,其心…当诛。”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年小刀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惨白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