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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 > 第6章 规矩是铁 人情是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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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规矩是铁,人情是炉

清晨的寒气像是浸了水的薄纱,贴在脸上,挥之不去。陈浩然搓了搓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站在江宁织造署侧院的廊檐下,心中那份初入“体制”的新奇感,正被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悄然取代。他入职曹頫幕僚已半月余,代写书信练就的一手好字和对《红楼梦》背景的熟悉,让他成功敲开了这扇朱漆大门,但门内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幽深。

他的顶头上司,幕僚中的老资格,姓王,人称王先生。王先生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里总带着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看透你五脏六腑的精明。他对陈浩然谈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冷淡,只是按部就班地交代些抄写、整理的杂务,像对待一件寻常的家具。

今日的“承转”来得突然。王先生将一份刚送来的邸报初稿递给陈浩然,语气平淡无波:“浩然,将此邸报誊抄三份,一份存档,两份分别送至李管事和张师爷处。规矩都懂吧?”

陈浩然双手接过,恭敬答道:“请先生示下。”他心里想,抄写而已,能有什么不懂的?无非是字迹工整,不得涂改。

王先生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微妙得难以界定是笑还是别的什么。“邸报乃朝廷喉舌,一字一句关乎上意。抄写时,需留意。某些名字,若出现在特定位置,需以淡墨略蘸清水,轻抹其名,使其看似墨迹未干偶然晕染,而非刻意涂抹。尤其……是涉及‘八爷’相关人等之时。”他声音压得极低,像一阵风掠过枯草,“此乃‘避讳’之道,非明文之规,乃生存之智。切记,心照不宣即可。”

陈浩然心中猛地一凛。八爷?胤禩!那个在康熙朝后期夺嫡风波中黯然收场,如今在新帝雍正朝中更是敏感无比的名字。他瞬间明白了,这看似简单的抄写工作,实则是在刀尖上跳舞。所谓的“规矩”,是隐藏在明文规定之下,一套更为精密、也更为凶险的潜规则。

他回到自己的小书案前,铺开纸张,磨墨的手都谨慎了几分。展开邸报初稿,他逐字逐句细读,果然在一则关于地方官员考绩的简讯中,看到了一个与昔日“八爷党”牵连颇深的地方官的名字,正好列在几句不算褒奖的评语之后。

按照王先生的指示,他应该让这个名字“模糊”掉。陈浩然蘸了清水,对着那个名字,却迟迟落不下笔。这简单的动作,背后是官场的倾轧,是站队的暗示,是文字之下的腥风血雨。他一个现代灵魂,对这种基于政治立场而非事实本身的“信息过滤”感到本能的反感和一丝恐惧。做,还是不做?

犹豫间,他想起昨日家族小聚时,堂兄陈文强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浩然,进了那个圈子,眼睛要亮,耳朵要灵,但嘴巴要紧。有些事,看到了要当没看到,听到了要当没听到。咱们家底子薄,经不起大风浪,稳字当头。”家族的资金和人脉是他此刻的依靠,但也成了他必须谨慎行事的枷锁。他不能行差踏错,连累刚刚在江南站稳脚跟的家族。

最终,理性压过了那点现代人的“轴”。他叹了口气,用极淡的墨,极轻的手法,在那名字上轻轻一点、一捺,做出晕染之状。动作完成,他看着那处略显模糊的墨迹,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憋闷得慌。这官场,比他想象的还要虚伪和残酷。

抄写完毕,他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先将存档的那份收好,然后拿起另外两份,准备送去给李管事和张师爷。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执行这类“外勤”任务,路径是王先生简单交代过的,穿过中庭,左转进入东跨院即是。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刚走到中庭,就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吏撞了一下,虽未摔倒,但袖口沾染了些许尘土。他皱眉掸了掸,继续前行,可走到东跨院门口,却发现里面人影憧憧,气氛不同往日。一名面容严肃的护卫拦住了他:“何事?”

“奉王先生之命,送邸报与李管事、张师爷。”陈浩然出示了手中的文件。

护卫打量了他一下,或许是新面孔,语气生硬:“织造大人正陪同京城来的内务府上官在此查验贡品,闲杂人等,一律绕行西侧回廊。”

西侧回廊?陈浩然心里咯噔一下,王先生没提过这条备用路线。他对织造署的内部结构还不算完全熟悉。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点头应下,转身走向西侧。

西侧回廊曲折环绕,连接着署内一些库房和次要办公区域,人迹相对稀少。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眼前的院落格局相似,岔路繁多,他试图凭借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寻找出路,却越走越偏。

正当他站在一个三岔路口踌躇不定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吟诵声随风飘来。那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吟哦的句子却让他心头狂震:“……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这是?!陈浩然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月洞门内,似乎是个小巧的书斋,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曹雪芹?!是了,按照年龄推算,此时的曹雪芹(曹沾)应当正是少年时期!他内心瞬间被一种跨越时空的激动席卷,几乎要脱口喊出“巨巨”!那可是他前世在红学研究中仰望了无数次的存在啊!

但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不能认!绝对不行!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刚入职、连路都认不清的小幕僚。对方是什么身份?织造大人的亲眷,未来的文学巨匠。贸然相认,只会被当成失心疯,引来杀身之祸。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告诫自己:冷静,你是陈浩然,一个来自现代的求生者,不是追星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书斋,转而集中精力找路。就在他准备随便选一条路碰运气时,眼角余光瞥见廊柱旁似乎刻着一些不起眼的标记。他凑近细看,是一些简单的符号,像是随手刻画,但仔细分辨,似乎指向不同的方向。这难道是署内人员私下通用的路径标记?他试着按照标记指示的方向走,果然,拐过几个弯后,熟悉的东跨院侧门出现在眼前。

他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入,顺利将邸报交给了正在偏厅等候的李管事和张师爷。两人接过,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任务完成,陈浩然回到自己的书案,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这一上午的经历,短短一两个时辰,却像浓缩了他穿越以来所有的冲击和挣扎。潜规则的冰冷无情,迷路时的惶恐不安,偶遇“偶像”的激动与压抑,以及最后依靠观察细微标记找到出路的侥幸……这一切都让他深刻体会到,在这深似海的侯门之内,明面的规矩是铁,冰冷而坚硬;但真正决定你能否行走自如的,是那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的“人情”炉火。这炉火,能温暖你,也能吞噬你。

王先生见他回来,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语气:“送到了?”

“是,先生。”陈浩然恭敬回答。

“嗯。”王先生不再多问,低头继续处理自己的文书。

陈浩然坐回位置,摊开新的公文,却有些心神不宁。他不由得想起刚才那份被自己动了手脚的邸报。那份做了标记的初稿,最终会流向何处?自己那小心翼翼的“晕染”,是否能真正“避讳”?还是会因为做得不够自然,反而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王先生那看似提点的“规矩”,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用意,或者……考验?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织造署层层叠叠的屋檐,天空被切割成狭小的方块。在这里,一步行差踏错,可能便是万劫不复。他今日勉强过关,但明日呢?那看似平静的衙门生活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他尚未知晓的暗流与凶险?那份被他轻抹名字的邸报,会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未来的某一天,激起怎样的涟漪?

悬念,如同窗外渐渐聚拢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