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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良煤炉在贫民区突然接连发生窒息事故,陈文强调查发现竟是竞争对手暗中作祟,而背后指使者直指朝中大员,恰在此时怡亲王胤祥突然深夜到访……

寒夜的风像刀子,刮过京城南隅那片低矮拥挤的贫民区,也刮在陈文强的心上。

院子里,新改良的第三代“陈家高效煤炉”静静立在墙角,炉膛里的煤块烧得正旺,透出孔洞的橘色光晕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然而这份暖意,却丝毫驱不散陈文强眉宇间的凝重,以及屋内弥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

“又……又死了一家三口!”

小妹陈秀秀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捏着的粗纸告示被她攥得死紧,边缘都起了毛,“西市口胡同的老李家,昨晚的事……发现时,人……人都硬了!”

“砰!”大哥陈文武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碗乱跳,他双目赤红,“放他娘的狗屁!告示上凭什么说是咱们的煤炉不透气,闷死了人?我们的炉子开了多少通风口?烧了多少遍,哪次出过岔子?”

母亲坐在灯影里,默默垂泪,手里捻着的佛珠又快又急。父亲陈铁根则佝偻着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遮不住他脸上的灰败。不过短短两日,“陈家煤炉闷杀三人”的可怕流言就如这冬日的瘟疫,迅猛地席卷了整个外城。先前因价廉、耐烧而积累起的一点好名声,顷刻间摇摇欲坠。

陈文强没说话,走到院中,蹲在那具惹来滔天大祸的煤炉前。炉体是他亲手参与设计的,借鉴了现代理念,通风效率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同类产品。除非……除非是故意在密闭不通风的狭小空间里长时间使用,否则绝无可能发生一氧化碳中毒。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是意外,是冲着他们陈家来的,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直插命门。

“查清楚了。”年小刀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进院子,带进一身凛冽的寒气。他脸上没了平日那点混不吝的笑意,眼神锐利得像鹰,“西市口老李家,还有前天出事的城隍庙后街那家,用的都不是咱们正儿八经的货。”

陈文强猛地抬头。

年小刀啐了一口:“是仿造!他娘的,仿得还真像,连咱们烙在炉底的‘陈’字标记都学了个七八分。可里头的芯子不对,通风的孔道给堵了大半,用的也是没经咱手洗选的劣煤,杂质多,烧起来烟大,味儿冲,稍微屋子关严实点,不出事才怪!”

“谁干的?”陈文强的声音沉静,底下却压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顺隆柴炭行,贺老六。”年小刀报出一个名字,“这龟孙子,仗着跟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吏目有点交情,手下养着一帮泼皮,专做这下三滥的勾当。我撬开了他手下一个负责运货的嘴,贺老六放了话,要把咱们这‘外来户’彻底摁死,让京城的人再不敢用咱陈家的煤和炉子。”

顺隆柴炭行……陈文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是丁,自家煤炭生意起来后,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传统的柴炭商人。价格战他们打不起,渠道争夺也落了下风,竟使出这等断子绝孙的毒计!用仿造的劣质品制造事故,嫁祸于人,直接从根子上毁掉你的信誉。好狠!

“报官!”陈文武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人证物证俱在,我就不信没了王法!”

“大哥,”陈文强按住他,“贺老六敢这么干,背后没人撑腰?五城兵马司那边,我们递过几次帖子,石沉大海。这官,恐怕不好报。”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而且,我怀疑,贺老六也只是一条咬人的狗。光凭他一个柴炭商人,有没有这个胆子,有没有这个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

年小刀点头,压低声音:“我顺着贺老六的钱线摸了一下,他最近和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一个主事,叫赵德明的,走动频繁。那赵主事,据说是……宝泉局郎中,马齐大人的门生。”

马齐!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砸进陈文强的心里。宝泉局掌管钱法,马齐更是朝廷大员,虽与他们这小小的煤炭生意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联想到近日通过十三爷府上长史透出的风声,怡亲王似乎有意在军中试行他们改良的煤炉,以节省炭薪开支……这便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了!军中用度,历来是块肥肉。马齐背后站的又是谁?

水,比想象的要深得多。对手,也比预料的更要凶残。

一时间,院子里静得可怕,只听得见炉火轻微的噼啪声,和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梆子声。

陈文强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商战冲突他预想过,价格倾轧、地盘争夺,甚至泼皮捣乱,他都有心理准备,并且凭借超越时代的商业手段——促销、会员、渠道控制——一一化解。可眼前这赤裸裸的、以人命为代价的构陷,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寒意。这大明京城,锦绣之地,亦是虎狼之窝。

“小刀,”他沉默片刻,开口,声音已然恢复了冷静,“辛苦弟兄们,继续盯紧贺老六和那个赵主事,他们任何异动,立刻来报。另外,想办法,弄一具他们那害死人的仿造煤炉回来,要快。”

“明白!”年小刀一点头,身形再次融入夜色。

“文强,那我们……”陈文武看着弟弟,有些无措。

“哥,你去安抚住咱们现有的客户,特别是那些老主顾,跟他们说明情况,可以让他们亲自来查看咱们正品炉子的构造,承诺但凡因咱们炉子问题出事,陈家十倍赔偿!娘,秀秀,家里剩下的银钱清点一下,恐怕接下来用钱的地方不少。爹,您……”他看向一直沉默的父亲。

陈铁根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只说了三个字:“顶住喽。”

家人的支持让陈文强心中一定。他转身回到屋里,铺开纸笔,必须立刻给十三爷府上递个信儿,不求王爷直接插手,至少要让他知道,有人正在他关注的这件事上,下黑手。这已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而是牵扯到更深的水了。

就在他笔尖刚触到宣纸的刹那——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敲得陈家人心头俱是一震。

这个时辰,会是谁?

陈文武警惕地抄起门闩,凑到门缝边朝外望。只一眼,他脸色瞬间变了,猛地回头,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文强!是……是怡亲王!王爷……他亲自来了!”

门扉开启,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几片稀疏的雪花倒灌进来。

怡亲王胤祥披着一件玄色狐皮大氅,并未戴冠,只以一根玉簪束发,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便服、眼神精悍的护卫。他迈步而入,身形挺拔,面容在檐下摇曳的灯笼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眸子,锐利如星,扫过院中众人,最后落在疾步迎上的陈文强身上。

没有王府仪仗,没有前呼后拥,这突如其来的深夜到访,本身就透着非同寻常的意味。

“草民陈文强,叩见王爷!”陈文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就要领着家人行礼。

“不必多礼。”胤祥虚抬了一下手,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进去说话。”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墙角那具静静燃烧的煤炉,脚步未停,径直走向正屋。

陈家人慌忙将王爷让进屋内,母亲和秀秀赶紧去张罗热茶,陈铁根和陈文武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屋内的气氛,因这位天潢贵胄的降临,变得无比凝重。

胤祥在主位坐下,解下大氅递给护卫,露出里面一身石青色常服。他接过陈文强奉上的热茶,却并未就口,只是捧在手中暖着,目光再次落在陈文强脸上。

“你递到府里的条陈,本王看了。”胤祥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煤炉之事,本王已知晓。”

陈文强心头一紧,条陈是傍晚才托府里一位相熟管事递进去的,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看到,并且亲自来了!他躬身道:“惊动王爷玉驾,草民罪该万死。实在是此事关乎数条无辜人命,更关乎王爷清誉,草民不敢不报。”

“无辜人命……”胤祥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在温热的茶杯上摩挲着,“顺隆柴炭行,贺老六。工部营缮清吏司,赵德明。”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名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文强却听得心中骇浪滔天。王爷不仅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比他更早、更细!这位以“侠王”之称闻于朝野的十三爷,其情报网络和对局面的掌控力,远非他所能想象。

“王爷明鉴万里。”陈文强只能深深低下头。

胤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这些虚词。“贺老六不足为虑,赵德明,也不过是枚棋子。”他话锋一转,语气微沉,“本王想知道的是,你陈家,经不经得起风浪?”

陈文强猛地抬头,对上胤祥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质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审视。他瞬间明白了王爷此问的深意。这不仅仅是在问能否渡过眼前的危机,更是在问,他陈文强,以及他背后的陈家,有没有资格,继续站在他怡亲王的船上,迎接未来更猛烈的惊涛骇浪。

“王爷,”陈文强挺直了脊梁,声音清晰而坚定,“真金不怕火炼。陈家的煤炉,每一具都经得起查验。陈家人,或许卑微,骨头却不软。这风浪,草民和家族,愿意一试!”

胤祥看着他,年轻人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韧性与决绝。他微微颔首,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欣赏。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随即,他放下茶杯,对身后一名护卫微一示意。那护卫从怀中取出一物,却并非什么令牌或文书,而是一块用油布包裹、巴掌大小的、黑黢黢的块状物,轻轻放在桌上。

“看看此物。”胤祥道。

陈文强上前,小心地解开油布。入手沉甸甸,通体乌黑,隐隐泛着金属光泽,断面参差,与他平日见的煤炭截然不同。

这是……煤精?还是某种高品位的焦炭?不,都不像。他用手指捻起一点碎末,凑近灯下细看,又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特殊的、略带油气的气息钻入鼻腔。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看向胤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王爷,这……此物从何而来?其燃烧之效,恐怕远超寻常石炭!”

胤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此物产于西山深处,量极少,当地人谓之‘火油石’,偶有樵夫拾取,用以取暖,火力极猛,但烟毒亦重,数年前曾熏死过猎户,故被视为不祥,无人敢用。”

西山?火油石?烟毒重……陈文强的心脏砰砰狂跳,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极有可能是天然焦!或者是某种高挥发分的优质煤!无论是哪种,其热值都远非现在市面上的煤炭可比!若能解决其燃烧不充分、易产生毒烟的问题,其价值……不可估量!无论是用于军用,还是民用,都将是一场能源革命!

王爷将此物带来,是何用意?是试探?是考验?还是……

“本王给你十天。”胤祥站起身,玄色大氅随之拂动,带起一股冷风,“十天之内,平息煤炉风波,揪出幕后黑手,给死者家属、也给京城百姓一个交代。让所有人知道,你陈家的东西,是利国利民之物,而非夺命陷阱。”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黑色的“火油石”上,语气意味深长:“若你能做到……这‘火油石’的开采、试用之事,或可由你陈家牵头。”

陈文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不仅仅是信任,这更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一个将家族产业推向全新高度的跳板!但同时,也是一个无比凶险的挑战。十天,他要在强大的、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围攻下,不仅洗刷冤屈,还要反戈一击!

“草民……定不辱命!”他深深一揖到底,声音斩钉截铁。

胤祥不再多言,系上大氅,转身便走。两名护卫紧随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与风雪中。

院子里,只剩下陈家人,和那块静静躺在桌上的、乌黑发亮的“火油石”。

陈文强直起身,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石头捧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蕴藏着能焚尽一切的炽热能量。

“文强,王爷他……”陈文武凑过来,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陈文强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那块“火油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望向门外无边的黑夜,雪似乎下得大了些,簌簌落下,覆盖了王爷留下的足迹。

十天。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与恶狼的搏杀。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两簇火焰。

“哥,把小刀叫回来。我们有活儿干了。”

夜色更深,雪落无声。

那块来自西山深处的“火油石”,静静地躺在陈家的方桌上,像一块沉默的黑色磁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也压得人心头沉甸甸。

王爷留下的十天期限,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手中这冰冷沉重的石块,则是一个滚烫的、足以改变命运,却也可能引火烧身的机遇。

陈文强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粗糙的表面上划过。天然焦……或者某种特殊物种,这判断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解决烟毒问题,关键在于改进炉具结构,促进充分燃烧,或许可以借鉴现代半气化炉的概念,增加二次进风……念头飞速转动,但眼下,必须先渡过煤炉风波的生死关。

“哥,”他转向陈文武,语气急促而果断,“你立刻去找相熟的泥瓦匠和铁匠,工钱加倍,让他们连夜按照我画的这张新图,赶制五具……不,十具煤炉出来!”他迅速铺纸研墨,笔走龙蛇,在原有设计上增加了数个通风口和一个可调节的进气阀,并特别标注了炉箅的间隙,“要快,天亮之前,我必须看到至少三具成品!”

陈文武虽不明所以,但对弟弟的判断素来信服,接过图纸,重重点头:“放心,我盯着他们做!”说罢转身就冲进了风雪里。

“秀秀,”陈文强又看向妹妹,“你字写得快,帮我抄写一份告示。就写:陈家煤炉遭奸人仿造陷害,致有无辜死伤,陈家痛心疾首。为证清白,三日后午时,于西市口事发之地,当众演示正品与仿品之别,邀请父老乡亲、仵作行人、乃至官府衙役共同见证!若有疑虑者,可携自家所购煤炉前来,陈家免费查验,若为仿品,当场砸毁,并补偿正品一具!”

“三哥,这……这能行吗?”秀秀有些迟疑,“万一没人信,或者有人来捣乱……”

“必须要行!”陈文强眼神锐利,“这是我们唯一能快速扭转舆论的机会!把声势造大,越大越好,大到幕后的人想压都压不住!你去写,用最大的字,写一百份!天亮之前,让小刀的弟兄们贴遍外城所有热闹的地方!”

秀秀被他眼中的决然感染,用力点头:“我这就去!”

安排完这些,陈文强才看向一直沉默着,却用行动支持他的父亲和母亲。“爹,娘,家里……恐怕要动用那笔准备开新铺面的钱了。”

陈铁根吧嗒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闷声道:“该用就用。”母亲则擦了擦眼角,强笑道:“钱没了还能再挣,人没事就好。”

正说着,年小刀如同狸猫般再次翻墙而入,带进一股寒气。“文强哥,仿造炉子弄回来了,就放在门外。他娘的,做得真像,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他搓着手,脸上带着执行任务后的兴奋,“贺老六那边我也加派了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错眼地盯着。对了,刚接到信儿,王爷回府后,似乎召见了顺天府的人……”

陈文强心中一动。胤祥果然没有袖手旁观,召见顺天府,是在施加压力,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创造空间?还是另有深意?

他无暇细想,拉过年小刀,压低声音:“小刀,有更紧要的事。你找几个绝对信得过的、手脚麻利的兄弟,明天一早就出发,去西山,打听这‘火油石’的具体产出地点,最好能偷偷带几块样本回来。记住,要隐秘,绝不能让人察觉是我们在打听!”

年小刀看着桌上那块乌黑的石头,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其重要性:“懂了!我亲自带人去!”

“不,你不能去。”陈文强按住他,“城里这边离不开你。贺老六和那个赵主事,还需要你盯死。派最机灵的兄弟去,告诉他们,此事若成,重赏!”

年小刀略一思索,点头:“成,我安排‘瘦猴’和‘泥鳅’去,他俩是西山本地人,路熟。”

所有指令都已发出,像一颗颗棋子,被投入这京城暗流汹涌的棋局。屋内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愈发紧密的风雪声。

陈文强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夹着雪粒立刻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远处,更夫敲梆报时的声音隐约传来,已是三更天了。

十天。

他攥紧了拳头。这十天,将决定陈家是就此沉沦,还是真正在这大明朝的京城,扎下深根,乃至……一飞冲天。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屋宇,仿佛看到了西市口那即将到来的当众验炉,看到了西山深处那未知的矿源,也看到了隐藏在暗处、冷笑注视着他们的敌人。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只是,王爷深夜亲临,真的仅仅是为了送一块“火油石”和下达一个考验吗?顺天府那边,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贺老六背后的赵德明,乃至那位宝泉局的马齐大人,接下来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夜色浓稠如墨,风雪正急。

陈文强轻轻关上了窗户,将凛冬隔绝在外,也掩去了眼中那抹深沉的思量。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