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死寂。

时间在颐和公馆奢华却冰冷的主卧内,仿佛凝固成了实体。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带,无声地移动,标记着时间的流逝。

薄靳珩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在门边的姿势,像一头被猎枪击中心脏、只能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濒死野兽。身体的麻木早已掩盖了最初的剧痛,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悔恨中浮沉。苏晚那句“滚出去,永远”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他早已破碎的灵魂。

他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门内那个恨他入骨的女人,连这最后一点可怜的、同处于一个空间下的“靠近”都失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整个上午。

主卧的门内,终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水声的动静。

是脚步声。

很轻,走向的方向……似乎是衣帽间。

薄靳珩死水般的眼神动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他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屏住了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衣帽间的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薄靳珩的心猛地揪紧。她想做什么?收拾东西?离开?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进去,跪下来求她不要走……

可他不能。

他只能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竖起耳朵,捕捉着里面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衣帽间的门再次被拉开。

脚步声走了出来,停顿了一下,然后……竟是朝着他所在的门口方向而来!

薄靳珩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他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双穿着柔软家居拖鞋的脚,停在了他面前不远处。

她能看见他。

看见他这副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

巨大的羞耻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冷笑,或者干脆的无视,并没有到来。

那双脚只是停顿了片刻,然后,一件东西被轻轻放在了地上,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的深灰色羊绒毛衣。

是他惯常穿的牌子,甚至是他喜欢的款式。柔软的羊绒材质,看起来温暖而舒适。

薄靳珩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苏晚已经转身走开,回到了客厅区域,背对着他,坐在了沙发上,拿起了一本杂志,仿佛刚才那个放下毛衣的动作,只是随手丢弃一件垃圾。

她依旧没有看他。

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可那件被放在他面前地上的毛衣,却像一道最刺眼的光,瞬间刺破了他周遭所有的黑暗和绝望!

她……她看到了他衣衫单薄地蜷缩在这里……

她……她竟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酸楚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意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那件柔软的毛衣,像碰到什么易碎的珍宝,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

他配吗?

他这副肮脏的、罪孽深重的躯体,配得上她这……近乎施舍的……一点怜悯吗?

他不配。

他知道。

可是……

那毛衣上传来的、极其淡薄的、属于她的气息,和她方才靠近时带来的那一丝暖意,却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的海市蜃楼,明知是虚幻,却依旧拼尽全力想要抓住。

他最终还是伸出手,将那件毛衣紧紧抱在了怀里,像抱住救命稻草一般,将脸深深埋入那柔软的织物中。

羊毛纤维摩擦着他额角的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安抚了他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她没有用最恶毒的语言继续凌迟他。

她没有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再踏上一只脚。

她只是……丢给了他一件衣服。

一件或许代表着她并未完全泯灭所有恻隐之心的……微小的证据。

这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能只是她下意识举动的“善意”,对于此刻的薄靳珩来说,却比任何宽恕的话语都更让他心痛,也更让他……看到了一丝极其渺茫的、存在于地狱缝隙里的……微光。

他抱着那件毛衣,蜷缩在门边,压抑地、无声地痛哭起来。

这一次的眼泪,不再仅仅是悔恨和绝望。

还掺杂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复杂的,名为“可能还有一丝微弱希望”的……痛楚。

苏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的杂志一页都没有翻动。

她能听到身后那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哽咽声。

她能想象出他抱着那件毛衣,如同抓住浮木般的狼狈模样。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底,如同沉睡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

可在那滔天的恨意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放下那件毛衣的瞬间,悄然松动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点点。

她闭上眼,将脑海中那个蜷缩在门边、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影强行驱散。

不能心软。

绝不。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杂志上,尽管上面的文字,一个都没有看进去。

窗外,阳光似乎明亮了一些。

穿透云层,执拗地想要照亮这栋被悲伤和悔恨笼罩的华丽牢笼。

也照亮了门边那个抱着毛衣、如同抓住最后一丝微光的男人,和客厅里那个挺直脊背、试图用冷漠武装自己,眼底却泄露出一丝复杂挣扎的女人。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依旧深不见底。

那件毛衣,改变不了血淋淋的过去,也承诺不了任何未来。

它只是一个无声的、微小的顿号。

在这漫长而痛苦的赎罪与恨意交织的篇章里,留下了一个短暂而意味深长的……

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