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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诡事禁忌档案 > 第136章 江郎月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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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七年,六月三十日的夜,闷得像一锅黏稠的米粥,扣在浙西衢州的头顶。江郎山巨大的黑影杵在夜幕里,沉默地咀嚼着即将到来的时代更迭。山下村落,零星灯火中透出的都是同一个声音——电视机里,来自遥远南方那个城市的喧嚣。唯有守了半辈子山林的张土根,在这个本该围坐在电视机前的夜晚,却像被什么东西勾了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江郎山最险峻处——“一线天”摸去。

土根五十出头,脸上沟壑比山里的雨冲沟还深。他怀里揣着个小小的收音机,滋滋啦啦的杂音里,夹杂着关于政权交接的预告。他心里堵得慌,不是因为香港,而是因为儿子。儿子有志气,去了南方打工,说要在那片新归的土地上闯出名堂,已经大半年没捎回像样的音信了。老婆子临死前,抓着他的手,眼睛瞪得老大,就念着儿子。今夜,土根觉得这山里的风都带着老婆子呜咽的尾音。

一线天,名不虚传。两片百丈高的巨石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只留一道窄缝,漏进些许天光。平日里,白天行走其间,仰头只见蓝天一线,森然逼仄;夜晚,则是纯粹的黑暗,连山鼠都不愿在此多做停留。土根在一处稍微能藏身的岩凹下蹲坐下来,点燃一锅旱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那阵一阵发慌。收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仪式快要开始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夹杂着环佩叮当的轻响,从一线天那深邃的黑暗尽头传来。土根浑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烟锅里的火光明灭不定。他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那声音。脚步声不疾不徐,轻盈得不像踏在碎石上,倒像踩在云端。还有低语,听不真切,像是古戏文里的唱词,婉转,却带着一股子阴间的凉气。

关于一线天的传说,瞬间涌入土根的脑海。老辈人讲,这里不是凡间路,是古时沟通阴阳的“界隙”。战乱年代,枉死之人魂魄无依,便容易在此徘徊。甚至有更玄乎的说法,月华极盛之时,或有精怪借助此地势吞吐修炼。土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守山多年,獐子野兔见过不少,鬼怪?那是闲汉编来唬人的。

可此刻,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环佩声,让他坚实的唯物主义信念裂开了一道缝。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板开始,缠绕着小腿、大腿,一路向上,勒紧了他的心脏。他攥紧了手里用来防身的柴刀,木柄被汗浸得滑腻。

子夜将近。收音机里传来庄严的宣告,紧接着,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的前奏,在空旷的山谷里,通过这小小的晶体管,骤然响起!

也就在这一刹那,奇迹,或者说,诡迹,发生了。

高悬夜空的满月,位置恰好移动到一线天那道狭窄缝隙的正上方。清冷如水的月光,不再是被筛成碎屑,而是被这两片巨岩精准地裁剪、聚焦,化作一道无比清晰、无比稳定、宽约丈余的银白色光带,如同一条凭空架设的桥梁,从峡谷的顶端,笔直地投射到幽深的底部!光带边缘清晰如刀切,内部的亮度远超寻常月色,流淌着一种非人间的、静默的辉光。谷底常年弥漫的潮湿雾气,在这光桥出现的瞬间,竟悄然散开,仿佛为某种神圣(或可怖)的通行让路。

土根张大了嘴,旱烟锅从僵直的手中滑落,在岩石上溅起几点火星,他却浑然不觉。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五十年人生所有的认知。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

就在那国歌奏响,月光为桥的当口,数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光带的起点。他们穿着打扮,绝非今人!有广袖长袍的文人,有裙裾飘飘的女子,有顶盔贯甲的武士,衣饰细节在明亮的月光下清晰可辨,丝绸的质感,金属的冷光,甚至女子云鬓上步摇的轻微摇晃,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雾,但整体的仪态却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释然的安详。

他们踏上了那条月光铺就的桥梁。

脚步落在光上,没有声音,却仿佛踩在土根的心尖上。他看得分明,那光桥并非虚幻,承托着那些古装人影,稳如磐石。他们一个接一个,步履从容,沿着光桥,从峡谷的一侧,走向另一侧陡峭如镜的岩壁。国歌的旋律在这死寂的峡谷里回荡,与这诡异的行进形成了难以言喻的错位感,庄严与灵异交织,让土根几近窒息。

恐惧达到了顶点。他想喊,喉咙却像被鬼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钉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最后一个穿着唐代式样宫装的身影,在国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恰好走到了光桥的尽头,身影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片坚硬冰冷的岩石,消失不见。

月光桥梁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变淡、消散,仿佛耗尽了能量。峡谷重新被深沉的黑暗吞噬,只有收音机里传来的欢呼声,证明着刚才那段时间的真实流动。

土根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过了许久,他才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回到村里,庆典正酣,无人留意这个失魂落魄的守林人。他把这夜所见死死埋在心底,对谁也不敢提起。起初,他夜夜噩梦,梦里尽是那些无声行走的古装人影和那道诡异的月光桥。他怕自己疯了,怕那是思念儿子过度产生的幻觉。

然而,有些事情悄然改变了。那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奇异的平静反而在他心中滋生。他回想起那些身影的眼神(尽管面容模糊,但他感觉他们是有眼神的),那不是凶戾,不是怨恨,而是一种……了却心愿的释然,一种归家的安宁。

他想起了老辈人零碎的讲述,关于战乱,关于迁徙,关于客死异乡的游子对故土的执念。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也许,那一道因国歌(一个新时代的强音)而引动的特殊月光,打开的并非妖邪之路,而是一条……归乡的桥?那些滞留此地不知多少岁月的魂灵,或许终于等到了一个足够强大的、贯通“气脉”的契机,借着这天地间至阴(月华)与至阳(国歌象征的国家统一意志)交汇的奇异时刻,踏上了真正的归途。

这个想法让他战栗,却也让他长久以来因儿子漂泊、妻子早逝而积郁的牵挂,找到了一个诡异的宣泄口。他似乎能体会到那些古老魂灵最终踏上归途时的心情。

自那以后,土根依旧守着他的山,只是偶尔在月明之夜,他会不自觉地望向一线天的方向。他不再那么恐惧,反而对那片土地生出更深的敬畏。他依然盼着儿子的信,但心里的焦躁平息了许多。他有时会想,无论多远,无论以何种形式,归家的愿望,大概是这世间最坚韧的力量之一吧,能穿透时间,能跨越阴阳。

后来,儿子终于从南方寄来了信,还有照片,说一切安好,过年就回来。土根捏着信纸,看着照片上儿子自信的笑容,又抬头看了看巍峨的江郎山。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天傍晚,默默地给妻子的坟头添了新土,低声念叨着:“都好……都好……回来了,就都好了。”

山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又似一声满足的喟叹。那夜一线天深处的秘密,连同月光下的归家之桥,永远藏在了这个老守林人心中,成了他的一部分,也成了江郎山无数传说中,最不可言说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