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回归卡塞尔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学院的每一个角落。他穿着那身低调的便服，在芬格尔聒噪的陪伴和楚子航沉默的护卫下，穿过熟悉的校园，走向宿舍区。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各种复杂的目光——好奇、敬畏、忌惮、探究——如同聚光灯般打在他身上，远比他去日本之前要强烈和直接得多。
他对此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疲惫的平静，甚至真的在食堂门口停下，买了一份新出的草莓蛋糕，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普通的假期归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那个曾经需要躲在楚子航身后、被人在论坛上调侃“史上最弱S级”的路明非，如今身上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东京发生的事情虽然细节被严格封锁，但“S级独力扭转龙王级危机”、“与蛇岐八家最高层平起平坐”这类核心信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在高层和学生精英中流传开来。现在的路明非，在众人眼中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轻视的“幸运儿”，而是一个真正拥有力量、并且敢于使用力量的、不可预测的存在。
回到那间熟悉又乱糟糟的宿舍，芬格尔立刻原形毕露，把自己摔进他那堆满零食包装袋的床铺，大呼小叫地开始打游戏。楚子航则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依旧不时有人驻足观望的情景，黄金瞳中光芒微闪。
“风纪委员会那边已经接到好几起关于‘未经授权聚集围观’的投诉了。”楚子航淡淡道，“曼施坦因教授让我提醒你，注意影响。”
路明非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无奈地耸耸肩：“师兄，我可什么都没做，就是走了几步路，吃了块蛋糕。”
楚子航转过头，看着他：“有时候，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影响。”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明白楚子航的意思。他的归来，他的变化，本身就打破了卡塞尔内部原有的某种微妙平衡。
“弗罗斯特校董那边，有什么新动作吗？”路明非问道。
“他正在积极游说其他校董，试图将听证会的日期提前。”楚子航道，“另外，他的人在私下接触阿廖沙和塞尔玛，似乎想从他们那里找到你任务报告中‘不实’的证据。”
路明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弗罗斯特果然不肯罢休。
“阿廖沙和塞尔玛那边……”
“他们拒绝了。”楚子航语气肯定，“狮心会的人，没那么容易被收买。”
路明非松了口气，这两位并肩作战过的伙伴值得信任。
“装备部呢？”他想起了芬格尔之前的警告。
“暂时被校长按住了。”楚子航提到装备部，眉头也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以那群疯子的性格，不会安静太久。他们对你……很‘感兴趣’。”
路明非可以想象。在装备部那群科学狂人眼里，他大概就是一座行走的、充满未知奥秘的宝藏，或者说……绝佳的实验素材。
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也需要在卡塞尔内部建立起更稳固的根基。狮心会是他的基本盘，但还不够。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芬格尔骂骂咧咧地暂停了游戏，嘟囔着“谁啊这么不长眼”，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卡塞尔秘书处制服的年轻女性，她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烫金请柬。
“路明非副会长，您好。”女秘书的声音清脆悦耳，“学生会主席凯撒·加图索先生，诚挚邀请您今晚莅临学生会举办的‘威尼斯之夜’化妆舞会。凯撒主席特别嘱咐，期待与您这位从远东归来的‘传奇’，进行一些……轻松的交流。”
她将请柬递了过来，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芬格尔在一旁吹了个口哨，挤眉弄眼。
楚子航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路明非看着那封制作精美、措辞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意味的请柬，心中了然。凯撒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快，也更直接。这不是简单的社交邀请，而是一次公开的试探，是加图索家族继承人对他这位新晋“变量”的态度测量。
拒绝是不明智的，那会被视为怯懦或对立。
接受，则意味着他将正式踏入卡塞尔学生层面的权力博弈场。
路明非接过请柬，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请转告凯撒主席，谢谢他的邀请。我会准时到场。”
女秘书微微躬身：“期待您的光临。”随即转身离去。
关上门，芬格尔立刻扑了过来，抢过请柬翻看：“啧啧，威尼斯之夜？凯撒大爷还是这么会玩！师弟，你这是要进军上流社会了啊！需不需要师兄我给你紧急培训一下交际舞？虽然可能比不上凯撒那骚包，但保证你不会踩到淑女的脚……大概。”
路明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算了吧师兄，跟你学我怕把船划到台上去。”
楚子航走到路明非面前，沉声道：“凯撒的目的不单纯。学生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但加图索家族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你需要小心。”
“我知道。”路明非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请柬上那华丽的威尼斯面具图案上，“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这位‘皇帝’陛下，想怎么‘交流’。”
他将请柬随手放在桌上，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状态。”路明非看向楚子航，“师兄，狮心会的训练场和藏书室，我需要最高权限。”
“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楚子航答道，“随时可以去。”
“谢了，师兄。”路明非真心道谢。有楚子航和狮心会的支持，他能省去很多麻烦。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路明非没有休息，而是在楚子航的陪同下，直接去了狮心会总部。他没有去人多的公共训练区，而是进入了一间只有核心成员才能使用的、配备了最先进炼金矩阵辅助的静修室。
盘膝坐在静修室中央，路明非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
精神海依旧是一片狼藉，干涸龟裂，只有最中心那微小的三色漩涡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能量波动，如同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他尝试着引导这丝微弱的力量，如同小心翼翼的园丁，开始梳理、滋润那些受损的精神脉络。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精神力的细微调动，都会牵扯到灵魂深处的暗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忍耐着，引导着那蕴含着奇异平衡之力的三色能量，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壁垒。
他能感觉到，这新生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其本质层次极高。诺顿的“火”带来了毁灭与新生的特性，白王残响的“死寂”蕴含着终结与重塑的法则，而他自己“导演”意志所化的“稳定”则是将它们强行约束、导向秩序的框架。三者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共生。
时间在静修中悄然流逝。
当路明非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精神上的疲惫缓解了一些，虽然距离恢复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随时会晕倒的状态。
楚子航一直守在外面，见他出来，递给他一套熨烫平整的、带有狮心会暗纹的黑色礼服。
“时间差不多了。”楚子航道。
路明非接过礼服，点了点头。他回到宿舍快速换好衣服，镜子里的少年身形挺拔，合体的礼服掩盖了几分虚弱，苍白的脸色在深色布料的映衬下，反而显出一种冷峻的气质。那双曾经总是带着茫然或吐槽欲望的眼睛，此刻平静无波，深处却仿佛藏着旋涡。
“哇哦！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师弟！”芬格尔围着路明非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这派头，要是再配个墨镜，直接可以去演教父了！就是脸色差了点，像刚被吸血鬼吸过血……”
路明非懒得理他，整理了一下领结，对楚子航道：“我们走吧。”
楚子航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率先向外走去。
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会总部今夜灯火通明，悠扬的古典乐隐约传来。一场属于精英们的盛宴，即将开始。而路明非知道，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场舞会，更是他回归卡塞尔后，必须面对的第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片璀璨而危险的灯火。
暗流，已化作明面上的试探。
而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