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清风观柴房内,油灯如豆般。
槐安没有选择在城隍庙会面,那里变数太多。他直接以“上尊”名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将沈珏城隍召来了清风观。
沈珏的魂体凝实,身着官袍,依旧是那副恭敬沉稳的模样,但眉宇间却难掩一丝疲惫与隐忧。他步入柴房,对着盘坐在草堆上的槐安深深一揖:“卑职沈珏,拜见上尊。不知上尊深夜相召,有何要紧吩咐?”
槐安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寒暄,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接落在沈珏身上,开门见山:
“沈城隍,慈幼庄之事,你可知晓?”
沈珏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上尊是指……今夜慈幼庄节点稳固之事?卑职派去之人可有怠慢?还是……”
“赵四死了。”槐安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沈珏耳边。
沈珏猛地瞪大眼睛,脸上血色(魂体模拟)瞬间褪去,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赵……赵四死了?怎会如此?他……他可是被那节点反噬?卑职失察,竟派了如此不济事之人……”
“并非反噬。”槐安缓缓起身,走到沈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渐冷,“他是被吾亲手所擒,魂飞魄散。因为他是叛军安插在你城隍司的内应,意图在慈幼庄制造阴阳裂隙,破坏此地秩序。”
轰!
沈珏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官袍下的魂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迎上槐安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苦涩与绝望的叹息。
他缓缓低下头,不再掩饰脸上的疲惫与挣扎,声音沙哑:“上尊……明察秋毫。卑职……有罪。”
“罪在何处?”槐安追问,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罪在……失察!罪在……无能!”沈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魂力激荡所致),“卑职早该发现庙中香火愿力不纯,早该察觉赵四等人行迹可疑!但……但卑职被他们蒙蔽,被那无形的压力所慑,迟迟不敢深究,以至于养虎为患,险些酿成大祸!卑职愧对城隍之位,愧对上尊信任!”
他说的痛心疾首,情真意切,似乎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失职与懦弱。
槐安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直到他说完,才淡淡开口:“只有这些吗?沈城隍,你可知赵四残魂记忆中,关于你的部分,可是颇为有趣。”
沈珏浑身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槐安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他似乎接到指令,要‘谨慎利用’你,必要时可‘舍弃’。而你也曾数次察觉到异常,却都被他巧妙遮掩过去。沈珏,告诉吾,你究竟是被蒙蔽,还是……有所顾忌,甚至,有所交易?”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珏的心头。
他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脸上的表情在挣扎、恐惧、羞愧中不断变换。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惨笑一声:
“上尊……既然您都已查到此处,卑职……也无颜再隐瞒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约莫半年前,地府规则初次震荡后不久,便有一名黑袍使者找上卑职。他实力深不可测,展示了某种……能够侵蚀甚至掌控神只本源的力量。他要求卑职配合他们在青山县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便利。否则……他便要毁了城隍庙根基,让我魂飞魄散,更要……对卑职在阳间的血脉后裔下手。”
沈珏的声音带着痛苦与屈辱:“卑职……卑职并非贪生怕死之徒!若只我一人,拼着魂飞魄散,也绝不容邪祟玷污神职!但……但他们以我沈家满门性命相胁!我沈珏一生兢兢业业,守护此地阴阳,岂能因我一人,连累满门无辜后裔遭此毒手?!”
“所以,你便选择了妥协?”槐安语气依旧平淡。
“卑职……卑职别无选择!”沈珏痛苦地闭上眼,“我只能尽量周旋,阳奉阴违,将一些真正核心的机密隐瞒下来,将他们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可控之内,并暗中调查他们的真正目的……我本以为能拖延时间,等待转机,或向上峰求援,但地府通讯早已中断……直到上尊您出现……”
他看向槐安,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上尊,卑职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宽恕。但求上尊看在卑职并非真心投敌、且始终心系此地安宁的份上,救救我那无辜的后人!卑职愿以此残魂,供上尊驱策,戴罪立功,万死不辞!”
说着,他竟是直接跪伏在地,以头触地,姿态放得极低。
槐安静静地听着,观察着沈珏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魂力波动。秩序核心的感知告诉他,沈珏所言,大半是实情。他的恐惧、挣扎、对后裔的担忧,以及最后那孤注一掷的恳求,都不似作伪。
一个被胁迫、在忠义与亲情间痛苦挣扎的基层干部形象,跃然眼前。
槐安沉吟片刻。沈珏有罪,但情有可原,而且他对本地情况熟悉,城隍司的力量若能真正为己所用,无疑是一大助力。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尽快稳定后方,集中精力应对“九幽裂隙”的威胁。
“起来吧。”槐安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你的过错,暂且记下。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沈珏如蒙大赦,连忙叩首:“多谢上尊!卑职定当肝脑涂地,以报上尊恩德!”
“当务之急,是清除你庙内所有叛军眼线,彻底掌控城隍司。”槐安下令道,“赵四已除,但难保没有其他人。名单、证据,你可能提供?”
“能!卑职暗中留意,已掌握部分可疑人员名单及他们活动的蛛丝马迹!”沈珏立刻答道,显然他之前的“周旋”也并非全无准备。
“很好。此事由你主导,戚横会带兵魂协助你,务必雷霆手段,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卑职明白!”
“其次,立刻调动城隍司全部资源,配合吾加固青山县内所有已发现的脆弱阴阳节点,尤其是黑风涧和慈幼庄,绝不能让叛军将其作为‘引爆点’。”
“卑职领命!”
“最后,关于‘九幽裂隙’计划,以及那黑袍使者和所谓‘主宰’,将你知道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告知于吾。”
“是!”
沈珏一一应下,态度无比恭顺坚决。
看着迅速进入角色、开始汇报具体名单和节点信息的沈珏,槐安心中稍定。
总算,在危机四伏的局势中,争取到了一个还算可靠的本地盟友,并且初步整合了青山县明面(城隍司)和暗面(戚横兵魂)的力量。
但他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沈珏提供的情报显示,那黑袍使者实力远超普通鬼王,其背后的“主宰”更是深不可测。而“九幽裂隙”计划,显然不会只在青山县一处进行。
“时间……还是太紧迫了。”槐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感受着魂核深处那依旧微弱的权限和力量。
他必须更快地提升自己,更快地积聚力量。
或许……是时候考虑,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或者,去接触一些……游离于现有体系之外的“存在”了?
摸鱼道童的救世之路,在整合了初步力量后,即将迈向更未知、也更危险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