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承渊推掉了所有日程,亲自驾车,载着沐晚晴前往位于西郊、香火鼎盛的普济古寺。
他今日穿着罕见的素色中式褂衫,褪去了商场的凌厉,眉宇间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沉静。
踏入古木参天、梵音袅绕的寺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气。
陆承渊没有像寻常香客那般走马观花,而是请了一位知客僧,详细询问了寺院的渊源与拜佛的仪轨。
他听得极其认真,甚至拿出了手机备忘录记录要点,那专注的神情,堪比研读跨国并购条款。
沐晚晴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又无比郑重的模样,心中既觉好笑又有些动容。
她知道,他是真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渺茫的佛缘之上。
按照知客僧的指引,陆承渊先是于大雄宝殿奉上特制的沉香,在佛像前无比虔诚地三跪九叩,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心中默念的唯有“祈求信女”,沐晚晴此胎得女,平安顺遂。
接着,他又专门去了供奉送子观音的偏殿,重复了同样庄重的仪式,并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数额惊人的“功德金”。
最后,他来到了寺内闻名遐迩的求签处。这是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古旧的签筒泛着深褐色的光泽,据说已有数百年历史。
陆承渊净手之后,深吸一口气,拿起沉重的签筒。
他闭上眼,脑海中摒弃了所有杂念,只剩下对“女儿”最纯粹、最强烈的渴望。他摇晃签筒的动作沉稳而坚定,心中反复祈愿。
“哐当”一声,一支竹签从筒中跃出,落在地上。
陆承渊几乎是屏住呼吸,弯腰拾起。
当看清签文上的字时,他整个人如同被巨大的惊喜击中,猛地僵在原地,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只见那支古朴的竹签上,清晰地刻着四个朱红大字。
上上签。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批注: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心想事成!
万事如意!
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他心想女儿,此事必成!
“晚晴!你看!是上上签!上上签啊!!”陆承渊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紧紧攥着那支竹签,像是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平日里冷峻的脸上此刻洋溢着近乎傻气的狂喜,“佛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我就知道!这胎一定是女儿!一定是!”
他恨不得立刻将这好消息昭告天下,不,是立刻去给佛祖再塑一遍金身!
沐晚晴看着他这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也由衷地为他高兴,轻轻抚摸着微隆的小腹,眼中充满了温柔的期待。
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与喜悦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明显鄙夷的小奶音,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嘁,傻子爸爸。”
陆承渊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猛地回头,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陆景行,正双手插兜,小脸上满是不符合年龄的“睿智”和嘲讽,看着他那兴奋过度的老爸,慢悠悠地补充道:
“这都信?这叫概念学!说的都是些模棱两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废话!跟星座运势一个道理!骗的就是你这种脑子不清醒的!”
陆景行最近沉迷于各种儿童科普读物和逻辑思维小游戏,自诩为“科学小斗士”,最看不惯这种“封建迷信”行为。
概念学?!
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废话?!
脑子不清醒?!
陆承渊胸口那团因上上签而燃起的喜悦火焰,瞬间被儿子这盆冰冷又“深刻”的冷水浇灭,转而化作了滔天怒火!
“陆、景、行!”他咬着后槽牙,额角刚刚平复的青筋再次暴起,“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这是佛家智慧!是机缘!是……”他一时词穷,气得脸色铁青。
“机缘?”陆景行丝毫不惧,反而扬起小下巴,开始他的“逻辑输出”,“那你说,‘心想事成’,你想的是女儿,万一它成的是别的事呢?比如你想公司赚钱,它也心想事成啊!万事如意,什么事情如意?你今天吃饭吃得如意,它也算啊!这根本就是无效信息!”
他小手一摊,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
“你……你强词夺理!”陆承渊被儿子这番“诡辩”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偏偏一时还找不到精准的话来反驳这种小孩逻辑!
他难道要跟一个六岁孩子深入探讨佛家偈语的深奥与签文的具体指向性吗?!
“我说的是事实!”陆景行见爸爸语塞,更加得意,“只有你这种被洗脑的傻子才会相信一根破木头片子能决定生男生女!生物学白学啦?”
“你他妈……”陆承渊彻底破防,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沐晚晴及时拉住了他。
“好了好了,景行,不许这么跟爸爸说话。”沐晚晴赶紧打圆场,又安抚性地拍了拍气得浑身发抖的陆承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签文是好的,是个好兆头,我们都往好处想,好不好?”
陆承渊看着儿子那副“科学小卫士”的欠揍模样,再看看手中那支仿佛失去了些许光芒的上上签,胸口剧烈起伏。
他这虔诚无比的朝拜,这激动万分的喜悦,竟然被亲儿子用“概念学”和“生物学”按在地上摩擦!
这求来的到底是女儿,还是来给他添堵的?!
陆总捧着那支上上签,站在庄严肃穆的寺庙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边是玄学带来的巨大安慰和期待,一边是亲生儿子精准投掷的、来自科学世界的冰冷现实……
他不知道的是,求签筒里面放的都是沐晚晴准备的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