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呼吸停了一瞬,眼睛死死盯着石室中央那个坐着的人。长发遮住了脸,但那半边露出的脸颊他认得,是清漪。他的手攥紧了刀柄,以致于指节略微发白。
他没有动。
郑玉寒也看到了,但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短刀上,身体微微后撤半步,给杜守拙留出反应空间。
杜守拙抬起左手,掌心向外,示意郑玉寒别往前走。他自己也没冲上去。他知道这地方不会这么轻易让人靠近清漪。他把断锋刀横着往前递,用刀尖轻轻点了一下前方的地面。
咔——
一块石板往下塌了半寸,边缘裂开一道缝。杜守拙立刻收刀后退。下一秒,整片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三块相连的石板猛地陷落,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坑洞。火光一闪,他们看清了坑底——满是铁刺,上面还有暗绿色的痕迹,像是腐液。
郑玉寒低声说:“有机关联动。”
杜守拙点头。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掂了掂重量,然后甩手扔向石室深处。石头砸在另一块石板上,哗啦一声,头顶横梁突然弹出一排弩箭,嗖嗖几声射进对面墙里,箭尾还在晃。
“弹簧弩。”郑玉寒说,“震动触发。”
杜守拙盯着那些箭的位置,慢慢站起身。他把刀插回腰间,抽出刀鞘,弯腰用刀鞘挑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再次抛出。这次石头落在更靠里的位置,又是一阵箭雨射出,方向和刚才不同。
他看明白了。陷阱分区域,每一片石板都连着不同的机关。想过去,必须找到安全路径。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铁丝,这是清漪以前教他开锁用的。他蹲到第一块未塌的石板前,把铁丝插进缝隙里,轻轻撬动。石板纹丝不动。他又换了个角度,试探着往侧面推。
咔。
石板松动了一点。他立刻停下,往后退开。果然,旁边两块石板开始下沉,但这一块没动。
“这里有标记。”他说。
郑玉寒凑近看,发现石板边缘刻着一个极小的圆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杜守拙顺着这条线往前找,又发现了两个类似的点,连成一条斜线,避开了塌陷区。
他们沿着这条隐秘的路线,一步步往前挪。每一步都先用刀鞘试压,确认无误才踩上去。走到石室中间时,离清漪坐的地方只剩五步远。
杜守拙停下。
清漪低着头,一动不动。她手腕上的铁环闪着冷光。他想冲过去,但他知道不能。
他抬手拦住郑玉寒,自己单膝跪地,用手摸了摸地面。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震动。他立刻抬头看向头顶横梁,那里有一根铜线几乎看不见,连着弩机。
“不能碰她。”他说,“椅子连着机关。”
郑玉寒压低声音:“要是她真的坐在触发点上?”
杜守拙没回答。他盯着清漪的手,发现她的手指微微蜷着,像是被绑过。但衣服整齐,呼吸平稳。她还活着。
他咬牙,强迫自己转开视线。现在不是救人的时候。他必须先破掉这里的机关。
两人绕过塌陷区,贴着墙往石室另一侧走。尽头有一扇矮门,门框上刻着三个符号:刀、锁、火。门缝很窄,透不出光。
杜守拙伸手推了推,门没动。他用刀鞘敲了敲门板,声音沉闷。里面是实心的。
“走不通?”郑玉寒问。
“不一定。”杜守拙退后几步,回头看了眼清漪的方向。他知道刘撼山不会让他轻易见到人。这扇门才是出路。
他开始检查门周围的墙壁。手指划过石缝,忽然停住。一块石头比别的凉。他用力按了一下,石头往里陷了半寸,随即弹回来。
“有机关。”他说。
他从靴筒里取出另一根细铁丝,小心插进石缝。轻轻一拨,里面传来“嗒”的一声。门下方滑出一道暗格,里面放着一把铜钥匙。
他拿起钥匙,插入锁孔。门开了条缝,一股冷风扑出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回廊,宽度只够一人通行。两侧墙上嵌着荧石,勉强照亮前路。空气又湿又冷。
杜守拙走在前面,刀横在胸前。郑玉寒跟在后面,右手一直搭在短刀上。
回廊很长,走了十几步,地面开始出现三条并列的凹槽。杜守拙脚步一顿,立刻蹲下查看。凹槽里有金属反光。
“机关轨道。”他说,“箭会从这里射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左边墙面,指尖碰到一个小孔。再往右两步,又有同样的孔。每隔三步就有一个。
“三步一轮,三箭齐发。”他说,“箭有毒。”
郑玉寒看了看自己的右腿,伤口还在渗血。他刚才在塌陷时擦到了铁刺,虽然没中毒,但走路已经不太稳。
杜守拙回头看他一眼,忽然抬起左臂,把袖子往上卷了半截。旧伤疤痕暴露在冷空气中,皮肤皱缩发白。
“这伤对风比较敏感。”他说,“我能感觉到箭要射出来的那一瞬间。”
郑玉寒愣了一下:“你拿自己当诱饵?”
“不是诱饵,是工具。”杜守拙说,“你听我喊‘伏’,就立刻趴下。”
说完他往前走了一步。
风动了。
他立刻低喝:“伏!”
两人同时扑地翻滚。几乎是同时,三支蓝光箭矢从墙孔射出,贴着他们头顶飞过,钉进后方石壁。
杜守拙翻身站起,继续往前。三步后,他又感觉到风变。
“伏!”
第二轮箭射空。
但第三轮时,郑玉寒动作慢了半拍,右腿一软,没能完全避开。一支箭擦过他小腿外侧,布料撕裂,皮肉见血。
杜守拙立刻转身,把他拽到墙边凹处。郑玉寒咬牙:“没事,还能走。”
“不行。”杜守拙说,“你在我后面,抓我肩膀。”
他背起郑玉寒,继续往前。左臂旧伤因负重开始发麻,但他没停下。每走三步,他就凭着左臂对气流的感应提前预警,带着郑玉寒一次次躲过箭雨。
灰布外袍被穿出好几个洞,但人都没中要害。
最后一轮箭射完,回廊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三岔道,分别通向三条密道。每条门口都有一个符号:左边是水波纹,中间是火焰,右边是树叶。
地面拖痕到这里就没了。
郑玉寒滑下地,靠着墙喘气:“怎么选?”
杜守拙蹲下身,用手摸了摸三条通道的入口地面。中间那条口子附近的尘土是干的,左右两边却有些潮湿。
他皱眉。
又走到中间通道口,伸手探进去。一股微弱的吸力拉着手掌往里扯。
“不对劲。”他说,“毒雾不会往外冒,反而被吸进去,说明里面是负压。”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了口气,残烬冒出一点红光。他把它放在中间通道口。火星立刻被吸了进去,火苗朝内弯曲。
“是毒室。”他说,“进去就会被封在里面。”
郑玉寒看着左右两条路:“那走哪边?”
杜守拙站起来,用刀尖在右边通道的墙上划了一道痕。他说:“走右边。树叶代表生路。”
他带头走进去。通道很窄,只能侧身通过。走了约莫十丈,前方出现一扇石门。门缝底下透不出光。
杜守拙停下。
郑玉寒扶着墙跟上来,喘着气说:“门后就是关清漪的地方?”
杜守拙没回答。他站在门前,右手握刀横在胸前,左手按在门缝边缘。身体微侧,给郑玉寒留出退路。
他能听见门后传来极轻的铁链声。
郑玉寒低声说:“门后必有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