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手指刚碰上藤蔓，山下狗吠就响到了半山腰。他停住动作，耳朵贴着岩壁听动静。脚步声踩碎枯枝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举着火把往山上走。
他转身回到岩洞深处，杜清漪还躺在干草堆上，脸被外袍盖着，只露出鼻尖。她呼吸很轻，但还在动。他蹲下去，一手托住她后背，另一手穿过腿弯，将她抱起来，往岩壁最窄的凹处挪。那里只能容一人蜷缩，他用自己脱下的外衣把她整个裹住，连头发都遮严了。
做完这些，他抓起刀，靠在洞口左侧的石柱后。右手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流到手腕。他没擦，只是把刀握得更紧。
第一支火把出现在洞口外。黑衣守卫探头进来，火光扫过地面，照出几滴未干的血迹。第二个人跟上，手里握着短矛，第三个人绕到侧面，想从缝隙张望。
杜守拙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冲出，刀锋横切，砍在第一个守卫的兵器上。铁器相撞，火星四溅。那人没站稳，往后一退，撞上第二个。杜守拙不追击，反身一脚踢翻右侧火把堆。火焰滚落石地，浓烟腾起，洞内视线立刻模糊。
三人被逼退到洞口边缘。
第四个守卫从外面扑进来，刀直刺杜守拙胸口。他侧身避过，左手肘顶中对方面门。那人鼻梁断裂，惨叫一声跪倒。杜守拙顺势补了一刀背，打在他后颈，对方趴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三个在外围重新列阵，两人持刀前压，第三人弯弓搭箭，瞄准洞内深处。
杜守拙知道他们在找杜清漪。
他站在洞口中央，挡住了所有视线。右臂伤口因剧烈动作崩裂，血浸透布条滴在地上。他左肩旧伤也开始发烫，每一次抬刀都像有钉子在里面搅。
弓手松弦，箭射向他身后岩角。石屑飞溅，一块碎片弹起，打在杜清漪脸上。她身体轻轻一抖，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极细的：“哥……”
杜守拙全身一震。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疼痛让他清醒。他低头看一眼那团裹紧的身影，然后猛然抬头，冲着外面怒吼：“谁敢再进一步，我杀光你们！”
声音在山壁间回荡。
三个守卫停下脚步。
拿弓的人手微抖。杜守拙看得清楚——他们怕了。不是怕他的刀，是怕这不要命的眼神。
但他不能停。
他主动冲出去，一刀劈向持刀者。那人举盾格挡，却被他连人带盾砸退三步。第二人从侧面攻来，他旋身甩出刀刃，划开对方小臂。血喷出来，那人闷哼一声收手。
第三波攻击立刻接上。
两个新守卫从侧翼包抄，一个扔出绊索，另一个趁机突刺。杜守拙跳起躲索，落地时脚下一滑，膝盖撞上石头。剧痛袭来，视野黑了一下。他撑地起身，刀插进地面借力站稳。
对面四人形成半圆，步步逼近。
他知道不能再硬拼。
他故意放低刀尖，喘着粗气，像是体力不支。其中一个守卫见状上前，刀直捅他腹部。就在对方踏入瞬间，杜守拙暴起，刀背猛击其膝弯。那人腿一折，跪倒在地。他顺势将人往前一推，撞乱另外两人阵型。
混乱中，他抢到火把，狠狠砸向地面。燃烧的木棍滚向人群，逼得他们后退。
他趁机退回洞内，背靠石壁坐下。呼吸沉重，额头全是冷汗。右臂已经麻木，手指几乎握不住刀柄。他用牙齿撕下一段布条，重新缠紧伤口。每动一下，骨头就像要断开。
外面安静了几息。
接着，脚步声再次靠近。
这次来了六个人。
他们不再贸然进攻，而是分成两组。一组在正面吸引注意，另一组悄悄绕到洞顶上方，准备从高处投掷飞镖。
杜守拙察觉头顶异动。
他抬头看见岩石缝隙里闪过一道寒光。他立刻扑向杜清漪藏身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上方。飞镖落下，扎进他左肩外侧。他闷哼一声，没拔出来，任它插在肉里。
下面的人趁机冲入。
他拔出肩上飞镖，反手掷出。正中一人手腕，那人兵器落地。他提刀迎上，一刀砍断一人手臂，又一脚踹开逼近的敌人。
血从肩膀不断流出。
他靠着石壁滑坐下去，呼吸越来越慢。视线开始模糊，但他死死盯着洞口。只要他还坐着，就没有人能过去。
一名守卫绕到侧面，想查看岩缝。杜守拙突然站起来，冲着他嘶吼：“你动她一下，我就把你心挖出来！”
那人愣住。
他真的相信这个人会这么做。
杜守拙一步一步走向洞口，刀尖拖地，划出长长血痕。他站定在入口中央，双目通红，浑身是血，却挺直脊背。
六个守卫围成半圆，没人敢先动手。
风从林间吹过，吹动洞口藤蔓。沙沙作响。
杜守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指已经开始发抖。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但他不能倒。
十年前他没能守住家门。
今天他必须守住这个角落。
他慢慢抬起刀，指向最前面那人。
“来。”他说。
那人没动。
后面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队伍出现迟疑。
就在这时，杜清漪又咳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杜守拙立刻回头。
她仍被裹在衣服里，脸看不见。但她的手露了出来，指尖微微抽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他一步跨回去，蹲在她身边。
“我在。”他说。
她没睁眼，但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他伸手摸她额头，有些发烫。他把自己的内衫撕下一块，沾水给她敷上。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她。
外面的人开始低声商议。
他知道他们不会放弃。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边缘，捡起一支掉落的火把。火焰已经变小，但他举着它，像举着一面旗。
他看向那群人。
“你们可以进来。”他说，“但我保证，每一个踏进来的，都会死在我面前。”
没有人回应。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名守卫终于后退一步，做了个手势。其他人缓缓后撤，退出二十步外，持械对峙。
暂时安全了。
他转过身，走回岩缝。
杜清漪的手还伸在外面。他握住那只手，发现她在发抖。
“不怕。”他说，“我在这里。”
她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他把她的手放进怀里暖着。
右臂的血还在往下滴。一滴，两滴。
他靠着石头坐下，刀横在腿上。眼睛盯着洞口，不敢闭。
风又吹进来，带着远处火把的气味。
他知道他们还会再来。
他必须撑到最后一刻。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睫毛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
他用手背蹭了蹭她脸颊。
她轻轻吸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抱住她，很紧，但很小心。
刀仍在手中。
刀尖垂地，血痕蜿蜒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