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灯凝的刹那,苍狼关北墙第七节点的地裂深处,那道缓缓爬行的金色细流终于触到了主阵眼核心。陈无咎的呼吸几乎断绝,胸腔如被巨石碾压,四肢百骸再无力气支撑。他的意识沉在黑暗边缘,唯有左臂疤痕仍在灼烧,像是最后一根连接性命的火线。
就在此时,心头血与阵基共鸣,一股不属于他的意志自地脉中苏醒——那是三千战死者残存的执念,是他们临终前死死钉入城墙的骨血烙印。这股意志顺着金流逆冲而上,撞进陈无咎识海,震得他猛然睁眼。
“通了!”阵法师扑倒在测算盘前嘶吼,“第七节点接续成功!引火!现在!”
妖兽主力已攀上残墙,利爪撕开守军防线,一头铁背熊直扑箭楼,张猛挥刀迎上,却被一掌拍飞数丈,口吐鲜血。缺口处已有数十头妖兽涌入,士兵高呼:“城破了!快撤!”
陈无咎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短暂清醒。他双手结印,强行逆转体内暴走的灵流,将逆冲心脉的金火导引至双掌。火焰在他掌心咆哮,皮肤皲裂,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阵枢凹槽中蒸腾成雾。
轰——!
双掌按入阵眼的瞬间,七处节点同时爆闪。南侧塌陷区的重铸玄铁桩率先燃起金焰,接着是西北角熔炼遗甲所铸的基座、东墙旧箭楼遗址的补魂阵枢……一道道光路自地底浮现,沿着断裂的城墙蜿蜒连接。
可金火初燃便失控外溢,灼热气浪横扫四周,两名靠得太近的士兵惨叫倒地,手臂焦黑。西侧符文因材料杂质突然断裂,光幕只覆盖半壁城墙,剩余区域仍暴露在外。若不能在十息内补全灵路,整座阵法将自毁反噬。
“张猛!”陈无咎声音沙哑如裂帛,“西三、北五、东七,符文断裂!用玄铁片补刻!”
张猛抹去嘴角血迹,一把扯下披风裹住右臂伤口,抄起地上的玄铁片和短刃,带着三名亲兵冲向西段城墙。他一刀劈开焦土,将铁片嵌入断痕,另一手持刃疾刻。火星四溅中,第一道符文重新闭合。
“西三完成!”他怒吼。
与此同时,陈无咎以自身为引,燃烧精血催动气运映照。视野骤然清明,所有阵基符文化作金色轨迹浮现于空中,断裂之处如断弦般悬在虚空。他逐一口述位置,声音微弱却清晰:“北五差三分偏移……东七缺镇煞纹……快!”
张猛亲自补完最后一道,退后两步,一脚踹向新刻符文。金光一闪,灵路贯通。
天地骤静。
陈无咎仰天长啸,金火自其躯体奔涌而出,顺着七道地脉汇成环状光轮。刹那间,金光冲天而起,一道半球形光幕自主阵眼升腾,迅速笼罩整座苍狼关。
最先撞上光幕的是一头三目巨兽。它额心金纹与陈无咎同源,显然是模仿其气运痕迹所炼的召唤媒介。此刻却在触及光幕的瞬间发出凄厉哀嚎,全身毛发卷曲燃烧,皮肉炸裂,庞大的身躯如枯叶般被弹飞数十丈,坠入兽群之中,砸出一片血坑。
后续妖兽接连撞上光幕,无一例外被焚灭。火焰并非寻常烈火,而是带着净化之意的金焰,凡沾染者经脉尽焚,魂魄难存。尸骸堆积如山,浓烟滚滚升腾,却无法遮蔽那照亮北疆夜空的璀璨金光。
城墙上的守军呆立原地,有人手中的刀哐当落地。
一名曾低声议论“这是邪术”的老兵颤抖着后退半步,却被身旁年轻士兵猛地拽住。
“你瞎了吗?”那青年满脸泪痕,指着光幕怒吼,“那是我们兄弟的命换来的!你敢说这是邪术?!”
话音未落,他抽出腰刀,割破手掌,将血狠狠抹在折断的旗杆上,高举残旗嘶吼:“守——!”
这一声如惊雷炸响。
其余士兵纷纷响应,残破的战旗再度举起,呐喊声盖过风雷。有人敲击盾牌,有人踏地怒吼,整座苍狼关在集体信念的加持下震颤起来。阵法运行趋于稳定,金光愈盛,甚至开始向外围缓缓推进,逼迫兽潮节节后退。
陈无咎跪伏在阵眼中央,浑身焦痕遍布,左臂疤痕裂开渗血,气息微弱如游丝。他听见了那一声声呐喊,却没有力气抬头。意识沉入深处,仿佛坠入一条由无数战魂组成的河流。那些面孔模糊的士兵在他眼前闪过,有人断臂仍持矛,有人身陷火海仍怒吼军令……他们的意志并未消散,而是融入了这座城,融入了这阵,融入了他点燃的火。
张猛拖着伤腿走到他身边,摘下头盔,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却穿透全场:“此火非邪,乃三千战魂所托之志!谁再说动摇之语,我先斩其首!”
众兵肃然。
他转头看向陈无咎,伸手探其鼻息,眉头紧锁。正欲下令亲兵将其抬离阵眼,却见陈无咎的手指微微抽动,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符文痕迹。
那不是阵法残纹。
是某种预警标记。
张猛瞳孔一缩,还未开口,远处溃退的兽潮中忽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嘶鸣。一头本已被金火焚去半边身子的地穴蜥竟未死去,反而扭曲翻滚,脊背裂开,钻出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型妖兽。它六足双目赤红,口中衔着一块暗色骨牌,朝着苍狼关方向猛然跃起。
骨牌上刻着幽冥殿独有的血纹印记。
张猛暴喝一声,拔刀迎上。
可就在那妖兽即将跃过光幕后,它的身体突然僵住,六足痉挛,口中骨牌掉落。下一瞬,它的眼眶内窜出一缕极细的金丝,自内而外将其头颅贯穿。
尸体坠地。
金丝收回,没入陈无咎垂落的手指。
他的嘴唇轻轻颤动,吐出两个字:
“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