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咎穿过广场边缘的风卷起碎叶，他脚步未停。那片枯叶下的红粉已渗入石缝，他眼角微动，却没回头。炼器殿的方向在前方，但他知道，真正的命令不会来自偏殿。
议事厅大门敞开，青铜兽首衔环在日光下泛着冷色。他走入大殿时，宗主正站在高台前，身后两侧立着长老与执事。空气里有符纸燃烧后的焦味，地上还留着昨夜推演阵法的残灰。
宗主抬头看他进来，目光落在他肩头。那里有一道旧伤，是琅琊山决战时留下的。陈无咎站定，抱拳：“弟子陈无咎，前来领命。”
“你来得正好。”宗主声音不高，却传遍全殿，“三日前幽冥殿密令现世，宇文绝伏法，其阴谋已昭然若揭。南岭血祭阵一旦启动，方圆百里生灵尽毁。此患不除，苍云难安。”
他顿了顿，扫视众人：“我决意清剿幽冥分坛，代号‘端坛’。行动主导者——陈无咎。”
话音落下，大殿静了一瞬。
有人皱眉，有人低头，也有人盯着陈无咎看。他是旁支出身，年纪尚轻，虽有大功，但统领全宗精锐出征，仍非小事。
陈无咎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缓缓向前一步，站到大殿中央。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落在他靛蓝劲装上。左臂疤痕隐隐发烫，怀中罗盘轻震了一下。
“弟子愿领此任。”他说。
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提高。可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地。
长老甲起身，紫袍袖口沾着昨夜画符的朱砂。“既是你破局揭阴谋，我便随你走一遭。”他看向陈无咎，“我不信气运，只信结果。你做到了，我就跟。”
长老乙紧跟着站起来：“幽冥邪祟久矣，早该清剿！”他握拳砸向胸口，“我带三十名凝脉弟子，听你调遣！”
两人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整齐脚步声。
十名、二十名……数十名精锐弟子列队而入。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黑铁护甲，腰佩短刃，胸前烙有苍云徽记。为首一人是执法堂副统领，凝脉巅峰修为，曾在秋猎中见过陈无咎出手。
“我等愿随陈师兄！”他单膝跪地，身后众人齐声应和。
“愿随陈师兄！”
声浪撞上梁柱，震得檐角铜铃轻响。那些原本沉默的长老也开始点头。有人低声说：“这气势，不像作假。”另一人道：“他身上那股劲，像是压着火，不动则已，一动就燎原。”
宗主看着这一幕，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问了一句：“兵力、符器、情报，三日内能否备齐？”
“能。”陈无咎答，“李长老已在炼器殿重绘防御符阵，王猛部下可提供行军路线图。据点图经验证无误，分坛位于南岭断龙谷，地下三层结构，主阵眼在东北角。”
宗主点头：“三日后辰时出征。你为主将，两位长老为辅，统辖所有参战弟子。后勤由丹药殿与符器阁协同调度。”
“遵令。”三人齐声应下。
精锐弟子陆续退去，各自归营备战。长老甲留下，递过一块铁令：“这是调兵符，持令可调动外门护卫队。”长老乙补充：“我已通知阵法组，今晚子时前把反侦测阵盘送到你住处。”
陈无咎收下两物，放入怀中。罗盘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因为铁令靠近。他知道，这东西对邪修气息特别敏感。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宗主开口，“活体咒蛊的事，炼器殿已有回音。李慕白说，那东西不是普通寄生蛊，而是‘噬魂引’，专用来追踪强者神识波动。你最近频繁使用气运之眼，可能已被标记。”
陈无咎停下脚步。
“所以？”他问。
“下次开启能力前，先贴一道‘静心符’。另外——”宗主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扣，“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屏蔽符核，能遮掩半柱香时间的气息波动，给你。”
陈无咎接过玉扣，触手冰凉。他没多谢，只点了点头。
走出议事厅，风更大了。他站在石阶前，望向南方。远处山影模糊，像一道裂开的伤口。南岭就在那个方向。
他摸了摸左臂疤痕，又按了按怀中的罗盘。两者都在微微发热。
慕清歌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血玲珑要逃。”他说，“她如果真想传信，完全可以绕开我们。但她故意暴露踪迹，还让黑符穿入通道。这不是求援，是引路。”
“你是说……幽冥殿想让我们发现分坛？”
“有可能。”他低声道，“或者，他们希望我们在错误的时间，冲进错误的地方。”
他不再说话，迈步走下台阶。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接缝上。
炼器殿门口，一名弟子正在张贴新的符纸。看到他过来，连忙行礼。陈无咎没停，直接推门而入。
殿内炉火未熄，李慕白正弯腰查看一座新铸的符阵台。听见动静抬头：“来了？”
“嗯。”陈无咎从怀里拿出铁令和玉扣，“调兵符和屏蔽核，宗主给的。”
李慕白接过看了看，放进一个暗格。“我已经让学徒赶制‘避血符’和‘断念钉’，专门对付九幽玄功的血光攻击。另外，给你这批弟子每人配一枚‘归心哨’，万一失散，吹响就能定位。”
“够用吗？”
“材料只够做五十枚。”老人皱眉，“再多就得拆其他法器。”
陈无咎想了想：“优先给阵法师和前锋配齐。剩下的人，用普通驱邪符顶一阵。”
“行。”李慕白点头，“还有件事。你上次带来的毒箭残片，我发现上面刻的是倒逆咒文。正常情况下，这种符纹会腐蚀使用者神识。但他们不怕，说明体内有东西替他们承受反噬。”
“什么东西？”
“不知道。”老人摇头，“但我怀疑，他们的经脉已经被改造成容器，专门用来承载邪术。这不是短期能完成的，至少练了十年以上。”
陈无咎沉默片刻。
“也就是说，这些死士，早就不是普通人了。”
“没错。”李慕白盯着他，“你要小心。这些人不怕死，也不怕痛。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执行命令。”
陈无咎把手放在符阵台上。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丝躁动。罗盘在他怀里震动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任务。
这是一场针对整个宗门根基的战争。
他拿起一张刚画好的避血符，指尖划过符线。墨迹未干，有一点红痕顺着纸边滴落，落在他的指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