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段的寒假工告一段落,玲子仔细清点着薄薄的酬劳,小心收好,心里才踏实了几分。
大年三十,整栋宿舍楼空寂无声,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反而衬得室内更加清冷。玲子裹着毯子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沉稳地敲击着,直到腹中传来清晰的抗议声。
“咕噜……”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
“玲子”一道沉稳中带着关切的少年音在玲子脑海响起,“该去补充能量了。学校食堂似乎有安排。”是小黑的声音。
玲子停下敲击,看了眼时间,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学校的关怀温暖而实在。食堂布置得喜气洋洋,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菜:油亮诱人的红烧肉、金黄酥脆的炸春卷、鲜嫩饱满的清蒸鱼、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玲子从未见过的精致点心。几位留校的同学和值班老师围坐,气氛融洽温馨。
玲子端着餐盘,细致地挑选了几样,动作不疾不徐。当红烧肉软糯咸香的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时,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是鱼的鲜美,春卷的香脆,饺子的多汁……每一口都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是她十八年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年夜饭。
记忆深处,母亲早逝后的新年总是蒙着一层灰暗。智力障碍的哥哥无法感受节日,父亲的情绪更是阴晴难测。好年景或许能见点荤腥,差的时候一碗面条便是年夜饭,更多时候依赖舅舅家的接济。眼前的热闹与丰盛,是她从未敢奢望的团圆滋味。
玲子回过神,她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将那份翻涌的感慨沉淀下去。
回到清冷的宿舍,玲子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一股淡淡的孤寂和思乡之情悄然弥漫,虽然家庭糟糕,她却总奢望有一个家。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爸”。
玲子眸光微凝,点开信息,内容不出所料。她沉默了几秒,转账1000,备注清晰:“新年快乐,照顾好哥哥。”
几乎是瞬间,回复弹出:“新年快乐。”
玲子有些意外这份速度。
紧接着:“吃年夜饭没?”
玲子心绪微动,指尖轻点:“学校有。”
那边沉寂了片刻,发来一张照片。昏黄的灯光下,背景是老家熟悉的黄土墙。父亲和哥哥并肩站着,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哥哥咧着嘴傻笑,手里捏着半块点心。然后,再无音讯。
玲子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眼神平静无波,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掠过眼底。她放下手机,宿舍里只剩下她清浅的呼吸声。
“玲子?”小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一团凝实的黑色雾气在她手边凝聚成一只通体漆黑、眼眸如深邃绿宝石的小猫。
“我没事。”玲子声音平稳。
“您在说谎。”小黑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我能感受到您心里的沉重。别让那些过去压着您。”它用脑袋轻轻蹭了蹭玲子的手背,带着抚慰的力量。
它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古老的庄重:“新年快乐,您值得拥有更好的开始和更多的温暖。”
这份沉稳而坚定的陪伴,像一股暖流,缓缓驱散了玲子心头的寒意。“谢谢你,小黑。”有它在身边,那份被定义为“家人”的羁绊,似乎有了新的、更坚实的意义。
窗外鞭炮声渐密。玲子整理好心情,准备休息。
刚躺下,却敏锐地捕捉到走廊外传来一阵异常的窸窣声,夹杂着低低的、困惑的呜咽,像是有什么在笨拙地抓挠墙壁。
玲子立刻坐起身,眼神警觉:“小黑,有动静?”
小黑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绿眸在黑暗中锐利如星,鼻子微动:“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很奇特,并非恶意”
玲子神色冷静,没有丝毫慌乱。她迅速起身,动作轻巧地靠近门边,侧耳细听片刻,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目光沉静地向外探去。
昏暗的走廊灯光下,一个毛茸茸的、圆滚滚的身影正徒劳地用爪子扒拉着冰冷的墙壁。那生物体型似大型犬,周身覆盖着如同燃烧火焰般浓密的赤红色长毛,头顶一对晶莹剔透、珊瑚状的小角。它似乎因找不到出路而焦躁不安,发出“呜噜呜噜”的低鸣,尾巴无力地垂着。
“是年兽!”小黑的声音带着一丝确认后的了然在玲子脑中响起,“别担心,玲子大人。它早已非古时凶兽。如今是瑞兽,异界允许在年关时短暂跨界来人界游历。他估计是迷路了。”
小年兽听到门响,猛地回头。一双如红宝石般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无措,发出细弱的“嗷呜”声,显得无助又茫然。
玲子见状,放开门,姿态沉稳地走了出去,在距离年兽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平和清晰:“迷路了吗?想回家?”
小年兽似乎能感知善意,大眼睛眨了眨,怯生生地、用力地点了点圆脑袋。
“小黑,能帮它吗?”
“交给我。”小黑踱步上前,姿态从容。它并未发出喵叫,而是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幽光,一种无声的、蕴含灵力的意念波动传递开来。小年兽眼中的惊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依赖和希望。
小黑抬起前爪,在空中迅捷而精准地勾勒出一个繁复玄奥、散发着微光的符文,之后便消失了
“好了,”小黑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平静,“送它回去了。它很感激您,玲子大人,并留下了新年的祝福。”
玲子看着恢复如常的走廊,又看向身边沉稳可靠的小黑,心中那份因除夕而起的孤寂感,已被这份奇遇带来的平静所取代。这个独自度过的除夕夜,似乎也并不全然冰冷。
同一时刻,沈家主宅的热闹方歇,大年三十晚上沈昱君和沈母莫婉容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沈家其他直系亲属也都在沈氏公馆的大厅各处一起参加守岁晚宴。
沈昱君的母亲,一位气质雍容、眼神温润中透着睿智的妇人,端着茶盏坐在沙发上。
“昱君,”她声音温和,“听说你年前邀了那位张玲子同学来家里过年?”
沈昱君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坦然:“是的,妈。你消息好灵通,不过她婉拒了。”
“意料之中。”沈母优雅落座,眼中带着洞悉的了然,“关心同学是好的,但方式欠妥。直接邀请一个女孩子来家里过年小住?这份心意固然真诚,却会让她感到巨大的压力和无所适从,甚至误解”
沈昱君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无妨,”沈母微笑,“一个小姑娘独自在校,确实不易。不妨换个更自然的日子,,以朋友小聚的名义,请她来家里吃顿便饭。只叙友情,她的顾虑自然会少许多。”
沈昱君眼中闪过赞同:“您说得对,这样更妥帖。”
大年初一清晨,玲子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刚结束晨间的写作,拿起手机,是沈昱君的信息。
“玲子,新年好。”
“上次的邀请是我唐突了,考虑不周,见谅。”
“不知你初三中午是否有空?想请你来家中吃顿便饭,只是朋友的新年小聚,我也邀请了在京过年的陶老师。”
信息措辞清晰得体,透着真诚的尊重。
玲子看着屏幕,指尖在手机边缘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去沈家…以朋友聚餐的名义,上次的顾虑被对方主动点明并化解,这份细心让她感到安心。
她沉吟片刻,指尖在屏幕上沉稳落下:
“新年好。”
“可以,到时见,谢谢邀请。”回复简洁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