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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这日,皇宫内外早早就忙碌起来。但见处处张灯结彩,廊庑下挂满了大红宫灯,连汉白玉栏杆上都系着猩猩毡帘子。太监宫女们穿梭往来,捧着各色器皿果品,人人面上都带着节日的喜气。连总管太监戴权也亲自在乾清宫前指挥布置,时而嘱咐小太监将蟠龙烛台再擦亮些,时而吩咐宫女将金丝坐褥铺平整些。

今夜兴隆帝依例在宫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按着往年规矩,正三品以上官员在正殿与圣上同宴,正三品以下的京官则安排在偏殿。工部员外郎贾政虽品级不高,却也在这受邀之列。好在宫宴散得早,官员们赶回家中,正来得及与家人吃顿团圆饭。

兴隆帝今日特意换上一袭大红缂丝龙袍,衬得面色愈发红润。他负手立在殿门前,望着檐外飘起的细雪,心情颇佳。正赏雪时,却见一个侍卫快步上前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有请。

兴隆帝闻言,立即转身往偏殿走去。才掀开杏黄缎子门帘,便见皇后正亲自布菜,一桌家常小菜冒着热气。见他进来,皇后含笑盛了碗粳米饭,柔声道:陛下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宴上尽是酒水,怕又要胃疼。

桌上摆着四样小菜:一碟冬笋炒肉片,一碟醋溜白菜,一碟香油拌豆腐,还有一碗火腿鲜笋汤,都是些寻常家常菜色。兴隆帝点点头坐下,就着菜扒了几口饭,温热饭食下肚,果然舒坦许多。

这原是年年除夕的惯例。兴隆帝因常年操劳国事,饮食不规律,落下了胃疾。偏偏除夕宴上大臣们敬酒不断,哪有工夫用膳?皇后心疼他,便总在开宴前备下这一餐,说是,实则只为让他先填填肚子。

正用着膳,戴权在外通传:吴王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兴隆帝放下碗筷。

但见帘栊一掀,进来个身着亲王常服的青年,正是那日亭中对策的二皇子。吴王先向帝后行了大礼,兴隆帝命他起身,让侍女添了副碗筷。

父皇,吴王恭谨回话,儿臣已按旨意传令各衙门,凡轻罪囚徒,刑期在六月以下的俱已赦免,六月以上的也暂准回家团圆。

兴隆帝连连点头,连说三个字。自他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国泰民安,正可示天下以仁政。这道赦免令,就是要让百姓知道,大周以仁治国,当今圣上是位仁君。

话音未落,戴权又报:秦王殿下求见。

秦王进来先行大礼,又向吴王行礼唤了声。

来坐。兴隆帝命人再添碗筷。

禀父皇,秦王回话,儿臣已按旨将京城中七十以上的老人都请到偏殿安置,除赏了高寿礼外,稍后也请他们一同赴宴。

兴隆帝又连道三声,面露欣慰之色。

这时戴权又报:晋王、魏王求见。

但见李显提溜着一串油亮亮的腊肠,与晋王一同进来行礼。

小五、小六,你们手里拿的什么?兴隆帝笑问。

回父皇,李晃笑嘻嘻道,儿臣与五哥在街上闲逛,见这腊肠与寻常不同,特买来孝敬父皇母后。

嗯?朕不是让你二人协助管院张挂宫灯么?怎的又溜出去了?兴隆帝虽板着脸,眼中却带着笑意。

回父皇,差事办妥了才出去的,绝不敢怠慢。李晃忙道。

兴隆帝这才细问腊肠的特别之处。李晃笑道:这腊肠是甜口的,与往常吃的咸味大不相同,却别有一番风味。

兴隆帝听了颇觉新奇,命人将腊肠拿去烹煮,又招呼两个小儿子入座。李晃与晋王喜滋滋地挨着坐了,殿内一时其乐融融。

那腊肠不多时便煮好呈上,切成薄片,码在雨过天青的瓷盘里,油润红亮,热气携着一股独特的甜香散开。兴隆帝夹起一片品尝,果然入口先是一丝清甜,继而才是咸鲜的肉味与果木熏香交织,风味殊异。他连连点头,又亲自夹了一片递到皇后盘中,“皇后也尝尝,这两个猴儿倒会寻些新奇物事。” 皇后含笑尝了,也赞道:“确是别致,难为他们有心。” 魏王与晋王闻言,相视一笑,脸上尽是得了夸赞的欣喜。

正说笑间,戴权又悄步上前,低声禀道:“陛下,娘娘,吉时将至,百官已依序入席,静候圣驾。”

兴隆帝闻言,敛了笑容,由宫女伺候着整了整方才略坐皱的龙袍下摆,皇后也起身,为他正了正头上的翼善冠。帝后二人对视一眼,皆恢复了母仪天下、君临万方的雍容气度。兴隆帝当先迈步,皇后略后半步相随,吴王、秦王、晋王、魏王四位皇子则按齿序鱼贯跟随在后,一行人仪仗煊赫,往举行大宴的乾元殿而去。

但见通往乾元殿的漫长宫道上,早已净水泼街,红毡铺地。两侧侍立的禁卫军甲胄鲜明,持戟肃立,如同泥塑金刚。殿前广场上,品级不同的官员们按班序而立,绯袍、青袍、绿袍,色彩分明,见帝后仪仗到来,立时鸦雀无声,只余风雪掠过宫檐的轻响。

登上汉白玉阶,步入乾元殿内,景象更是恢宏。殿内暖如春日,数十座鎏金蟠龙巨烛将大殿映照得如同白昼,顶上藻井彩绘绚丽,地下铺着厚厚的西洋猩红地毯。御座设于丹陛之上,左右设皇后及诸高位妃嫔座席。丹陛之下,左右两侧各设长案,乃是宗室亲王、诸位皇子及核心重臣之位。再往下,便是按品级排列的百官席次,此时已是冠盖云集,济济一堂。

见帝后驾临,殿内所有之人,自皇子亲王至文武百官,皆离席跪伏在地,山呼万岁,声震屋瓦。兴隆帝步履沉稳,行至御座前,双手虚扶,温言道:“众卿平身。今日除夕,佳节共庆,不必过于拘礼,但求尽欢。” 众人谢恩后,方才各自归座。教坊司乐工奏起《万岁乐》,庄重雍容,宫宴正式开始。

御酒珍馐如流水般由宫人传递上来,觥筹交错间,气氛渐趋热烈。兴隆帝高踞御座,目光扫过座下诸子,但见:

二皇子吴王与四皇子秦王,座位相邻。两人面上皆带着和煦笑意,不时举杯互敬,言谈间兄友弟恭,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天家和睦。然而细观之下,却能品出些许微妙。每当有重臣向二人方向敬酒时,吴王举杯的姿态总是略快一分,笑容也更显沉稳持重,似在彰显其年长序齿的优势;而秦王则一直微笑回应众臣,得体又大方,两人目光偶尔相接,虽都含笑点头,但那笑意却未全然深入眼底,其间分寸拿捏,恰到好处,既不至让人看出明显嫌隙,又隐隐存着较劲之意。

相比之下,大皇子与三皇子则安静许多。大皇子似是体弱,略饮了几杯便以茶代酒,只偶尔与身旁的宗室长辈低声交谈几句。三皇子则专注于面前菜肴,或是与邻座的某位文臣讨论诗词,显得低调而置身事外。

而最显轻松的,莫过于五皇子晋王与六皇子魏王李晃。他二人年纪最幼,座位安排在一处,远离兄长们那无形的锋镝。只见李晃正兴致勃勃地向晋王推荐一道炙鹿肉,晋王则笑着将自己案上一碟精巧点心推到他面前,两人你替我布菜,我为你斟酒,言笑晏晏,一派纯然的手足之情,在这略显拘谨的宫宴上,倒成了一抹难得的真趣。

兴隆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明镜一般,却也并不点破。

宴会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在又一轮集体敬酒后,兴隆帝便以“不误众卿天伦”为由,宣布散席。百官再次叩谢天恩,有序退场。诸位皇子也依礼向帝后辞行。皇后特意勉励了吴王、秦王几句,又摸了摸魏王和晋王的头,笑斥一句“莫再贪玩”,这才和兴隆帝起驾回宫。

殿外,雪仍未停,覆盖了朱墙金瓦,也仿佛将方才殿内的喧嚣与微妙尽数掩去。官员们的车轿碾过积雪,吱呀作响,各自驶向有着温暖灯火和团圆饭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