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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重新执掌家务,不过三五日功夫,便深感力不从心。她生性爱清闲,不似凤姐那般杀伐决断,多年不管具体事务,骤然接手,只觉得千头万绪,如同乱麻般缠裹上来。底下回话的媳妇婆子们,见这位主子性子软和,不似琏二奶奶精明厉害,不免就有些怠慢,或是言语间夹缠不清,或是拿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请示,更有甚者,试图浑水摸鱼,在采买、份例上做些手脚。

这日晚间,王夫人揉着发胀的额角,对着灯烛发怔。周瑞家的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太太,这般下去可不是办法。您身子要紧,这家务事繁杂,总得有个得力的人帮衬才好。”

王夫人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凤丫头如今是万万劳动不得的。珠儿媳妇(李纨)性子太软,又是寡妇,不便多出头,珝儿又在国子监,宝玉更是指望不上……”她目光在屋内逡巡,最终落在了坐在稍远处灯下,正安静地帮她核对一份简单账目的探春身上。

只见探春穿着一件半新的藕荷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系着一条松花绿裙子,显得端庄又不过分华丽。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手指灵巧地拨弄着算盘,眉头微蹙,神情专注。那侧影,竟有几分她年轻时刚嫁入贾府、学着管家的模样。

一个念头划过王夫人的脑海。是了,怎么忘了三丫头,这孩子虽说是庶出,但自幼聪慧要强,读书识字,心胸见识皆不输男儿。往日里姐妹间玩笑,她言谈举止便自有章法,并非那等只知针织女红的寻常闺秀。让她来学着料理家务,岂不正好?一来可为自己分忧,二来也是历练她,将来出嫁,也是一项傍身的本事。

想到这里,王夫人心中豁然开朗,脸上也露出了几日来难得的轻松神色。她唤道:“三丫头,你过来。”

探春闻声,放下手中的账本和算盘,走到王夫人跟前,恭谨地问:“母亲有何吩咐?”

王夫人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温言道:“好孩子,这几日你也看见了,家里事多,我一人实在忙不过来。你凤姐姐又需要静养。你素来是个明白孩子,有心胸,有算计。我想着,从明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学着料理些家务,你看可好?”

探春闻言,心中先是一惊,夹杂着激动与志忑。她虽是小姐,但庶出的身份,总让她在内心深处存着一份自强不息、要出人头地的志气。如今母亲竟将如此重任交托,无疑是极大的信任和肯定。她立刻站起身,敛衽行礼,声音清脆而坚定:“母亲信重,女儿敢不竭尽全力!只是女儿年轻,未经世事,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母亲时时教导。”

王夫人见她答应得爽快,态度又如此端正,心中更是满意,连连点头:“好,好!你放心,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或是问问周姐姐她们。咱们娘儿俩一起,总能将这摊子事理顺了。”

次日开始,探春便正式跟在王夫人身边学习管家。她不像凤姐那般张扬泼辣,而是沉静细心,凡事皆要问个明白。王夫人处理事务时,她便在旁静静听着,观察母亲如何决断,如何与下人应对。遇有不明白的,她也不耻下问,请教周瑞家的等积年老仆。

不过两三日,探春便摸清了些门道。她发现,许多事情之所以繁杂,是因为规矩不明,权责不清。底下人之所以敢怠慢敷衍,是欺王夫人性子宽厚,不似凤姐那般明察秋毫、令出必行。

这日,几个管事的媳妇又来回话,为着园中花木修剪、器皿添补等事扯皮,互相推诿,说得一团混乱。王夫人听得眉头紧锁,正要和稀泥,却见探春上前一步,目光清亮,扫视了众人一圈,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吴姐姐,我记得园中花木一向是你家男人带着花匠打理,何时修剪、如何修剪,旧例上都写得明白,为何今日又来请示?莫非是底下花匠偷懒,或是你们想借着由头,多支取银钱?”

那吴新登家的没料到三姑娘突然发问,且一语中的,顿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探春不理会她,又转向另一个:“林之孝家的,器皿添补自有定例,破损遗失也需登记在册,按价赔偿。如今既无破损记录,又非年节添换之时,为何突然要支银子?可是前日的账目还没核对清楚?”

林之孝家的也被问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探春这才转向王夫人,语气放缓,却依旧条理清晰:“母亲,依女儿看,这些事并非急务,也皆有旧例可循。她们不过是见母亲近日忙碌,想来试探,或是想将往日积压的糊涂账蒙混过去。不如这样,凡有事务回禀,必得先说明是否合旧例,若不合例,须得写明缘由,附上证据,再由母亲定夺。若无故纠缠,或是言语不清的,一概驳回,记下名字,下次再犯,便按规矩处置。如此,方能省了这些无谓的口舌,也让她们知道些规矩轻重。”

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心下骇然。这三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竟是个心里如此明白、口齿如此伶俐的角色!看她行事作风,竟是比琏二奶奶更讲究章法,更重规矩,让人钻不得空子。

王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大慰,立刻依了探春的主意。自此之后,回话的规矩便立了起来,那些想浑水摸鱼的,见三姑娘目光如炬,句句点在要害上,都不敢再轻易搪塞,办事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

探春又帮着王夫人重新梳理了账目,将一些模糊不清、重复支取的项目一一厘清。她心思缜密,计算精准,连周瑞家的等老人都暗自佩服。她还提议,将一些不必要的开支裁减了,比如各房丫头们份例外的脂粉钱,以及一些重复设置、人浮于事的岗位,虽得罪了些人,却实实在在地为公中省下了不少银子。

消息传到凤姐耳中,她正靠在榻上吃燕窝,听了平儿的回禀,先是诧异,随即笑道:“好个三丫头,倒是我往日小瞧了她,竟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话虽如此,她心中却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被比下去的不快,也有一丝放心,有探春帮着,这家至少乱不了,她也能更安心养胎。

赵姨娘听闻自己女儿得了势,起初也喜得不行,跑到探春屋里,絮絮叨叨,说些“如今你得了脸,也该拉扯拉扯你兄弟环儿”之类的话。探春素知自己生母糊涂,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反而连累自己,便沉下脸来,正道:“姨娘说的什么话!我帮母亲料理家务,是尽孝道,是本分,岂是为了一己私利?环儿年纪小,自有老爷、太太教导,姨娘休要胡言乱语,没的让人笑话!”一番话将赵姨娘噎了回去,只得悻悻而去,背后难免又抱怨女儿不认亲娘。

宝玉、黛玉、宝钗等人见探春管家,起初还觉新奇,时常拿此事打趣。但见探春处理事务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将偌大个家打理得日渐清爽,也都心生敬佩。宝玉更是感叹:“原来三妹妹竟有这等经济之才!平日里只当她诗写得好,却不知理家也是一把好手!真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了!”

黛玉则私下对宝钗道:“三丫头是个有抱负的,如今得了这个机会,正好一展所长。只看她立规矩、省开支这两件事,便知是个心里有丘壑的,非是那等只知争权夺利的愚人。”

宝钗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