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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北辰之步步登云 > 第95章 暗处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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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纪委工作组进驻北江的第五天。

位于省委招待所三楼的临时办公室,灯火彻夜通明。从北京来的五位同志和本省配合工作的十几名干部,分成三个小组,昼夜不停地梳理材料、分析证据、约谈相关人员。

组长陈东明,五十出头,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是中纪委某监察室的副主任,经手过多个大案要案,以严谨、铁面着称。

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赵江河昨天提交的补充材料。材料很厚,包括林璇那份关于离岸公司关联分析的报告摘要,以及孙正平整理的关于王永昌调查顾曼父亲一事的初步情况。

窗外夜色深沉,化雪后湿冷的空气透过窗缝渗进来。

“陈组长,赵江河同志到了。”秘书轻声通报。

“请他进来。”

赵江河走进办公室,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他脱下大衣搭在手臂上,向陈东明点头致意:“陈组长。”

“坐。”陈东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材料我看过了。有些情况,需要和你当面核实。”

赵江河坐下,神色平静。他知道这次谈话的分量。

“首先,关于沈荣坤受伤一事。”陈东明开门见山,目光透过镜片直视赵江河,“孙正平同志的报告称,是在审讯过程中沈荣坤企图攻击办案人员,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造成的。但根据医疗记录,他的伤势集中在面部和躯干正面,这更像是……主动攻击造成的。”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轻微的嘶嘶声。

赵江河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是我打的。”

陈东明脸上没有意外:“为什么?”

“因为他指使人绑架了我的未婚妻,还导致她重伤住院。”赵江河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我在医院看到顾曼的样子,然后去见他。他不但没有悔意,还威胁说如果我不放过他,下次就不只是绑架那么简单。”

“所以你动了手。”

“是的。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误。我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陈东明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他才开口:“赵江河同志,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换做任何人,亲人受到这样的伤害,都很难保持冷静。但是——”

他坐直身体:“你是省管干部,是这次国企改革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你的行为,不仅代表个人,也代表组织。沈荣坤的问题,应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而不是私刑。”

“我明白。”

“不过,”陈东明话锋一转,“考虑到当时的特殊情况,以及你事后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这件事可以先记下。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赵江河抬起头。

“你提交的这些材料,”陈东明敲了敲桌上的文件,“特别是关于离岸公司关联分析和王永昌同志可能涉及旧案的情况,性质非常严重。如果查实,就不是简单的违纪问题,而是涉嫌犯罪。”

“陈组长,这些目前还只是分析推断,需要进一步核实。”

“我知道。”陈东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所以接下来,工作组会分成两条线。一条线,继续深挖沈荣坤、刘振山的案子,固定证据,准备移送司法。另一条线,秘密调查罗建明、王永昌的问题。这一条线,由我直接负责。”

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赵江河:“你的任务是,继续推进国企改革,同时配合孙正平同志,确保矿业集团和国信信托的平稳过渡。记住,稳定压倒一切。不能因为办案,影响到企业的正常经营和职工的切身利益。”

“明白。”赵江河点头,“陈组长,关于王永昌调查顾曼父亲一事……”

“这件事我会处理。”陈东明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当事人亲属,需要回避。我已经协调了最高检反贪总局的同志,他们会派人来,专门调查十五年前那起事故可能存在的瞒报和渎职问题。如果确有问题,不管涉及谁,都会一查到底。”

赵江河的心头一松。有最高检介入,事情就超出了北江本地的范畴。

“谢谢陈组长。”

“不用谢我。这是我们的职责。”陈东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中的城市,“赵江河同志,北江的国企改革,中央很关注。你们前期的工作,敢于碰硬,敢于揭盖子,这一点值得肯定。但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两个腐败分子,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这张网上,可能有你认识的人,可能有曾经赏识过你的领导,甚至可能有……你意想不到的人。”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你准备好了吗?”

赵江河也站起身,迎着他的目光:“陈组长,从我接下这份工作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不管涉及谁,不管阻力多大,该查的都要查清楚,该改的都要改到位。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对北江人民的承诺。”

陈东明看了他几秒,点点头:“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回去工作吧,有事直接向我汇报。”

离开招待所,夜色已深。街道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融化,但背阴处还残留着冰层。赵江河坐进车里,没有立即发动,而是给顾曼发了条微信:“睡了吗?”

很快回复:“还没,在等你。谈得怎么样?”

“顺利。你早点休息,我马上回。”

“好,开车小心。”

车子驶入夜色。赵江河打开收音机,本地新闻正在播报:“……省国资委今天发布消息,北江矿业集团职工安置款冒领案取得新进展,截至目前已为四百六十三户职工先行垫付被冒领款项,总计九百八十万元。国资委表示,将全力追缴被侵占资金,并启动对矿业集团的全面改革……”

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赵江河听着,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那些老矿工拿到钱时的笑容,是他这些天来最大的慰藉。

但道路依然漫长。

手机响了,是孙正平。

“江河,谈完了?”

“刚结束。陈组长态度明确,支持我们继续查,但要求确保稳定。王永昌那边,他会协调最高检介入。”

“那就好。”孙正平松了口气,“还有件事,王彪——就是绑架顾记者的那个头目,今天下午在山里被抓到了。”

赵江河握紧方向盘:“他说什么了?”

“撂了。承认是刘振山指使,沈荣坤出钱。还交代了一个重要情况——”孙正平顿了顿,“他说,王永昌的秘书,去年找他‘处理’过一些麻烦。是一个上访的矿工家属,在省政法委门口举牌,被他们‘劝’走了。”

“劝走?怎么劝的?”

“威胁加恐吓,还把人关在郊区一个废弃厂房里三天,断了水和食物。”孙正平的声音很冷,“那个矿工家属,就是当年事故中一个遇难矿工的妻子。她这些年一直在上访,认为她丈夫的死不是意外。”

赵江河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这是真的,那王永昌就不只是可能涉及瞒报,而是直接参与了对受害家属的迫害。

“有证据吗?”

“王彪说他当时录了音,作为自保。录音设备藏在他老家房子的墙缝里。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孙正平说,“江河,如果这个证据拿到,王永昌就彻底完了。”

“拿到之前,一定要保密。”赵江河叮嘱,“王永昌在政法系统经营多年,耳目众多。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另外,罗建明那边也有动静。他儿子罗浩,今天订了明天飞香港的机票。我们通过边控把他拦下了,但罗建明亲自给边检打电话施压。”

“他怎么说的?”

“说罗浩是去香港谈生意,涉及几千万的合同,如果耽误了要我们负责。”孙正平冷笑,“谈生意?我看是准备跑路。”

“罗浩不能走。”赵江河斩钉截铁,“陈组长说了,罗建明的问题要查。在他问题没查清之前,他直系亲属一律不准出境。”

“我也是这么回复的。但罗建明很生气,说要找省委领导反映。”孙正平有些担忧,“江河,罗建明在省里的关系很深,我怕……”

“怕什么?”赵江河的声音很平静,“我们现在有中纪委撑腰,有事实有证据。他要闹,就让他闹。闹得越大,暴露得越多。”

挂了电话,车子已经驶入小区。赵江河停好车,抬头看向自家窗户——客厅的灯还亮着,窗帘上映出顾曼走动的身影。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仿佛被那盏灯融化了。

他快步上楼,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顾曼穿着家居服,额头的纱布已经拆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右手臂的石膏也换成了轻便的固定支架。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

“回来啦?”她侧身让他进来,“汤在锅里热着,我去给你盛。”

“你坐着,我自己来。”赵江河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走进厨房。

厨房里飘着鸡汤的香味。赵江河盛了一碗,端到客厅,在顾曼身边坐下。

“伤口还疼吗?”他看着她额头的疤痕。

“好多了,就是有点痒,医生说是在长新肉。”顾曼摸了摸额头,“难看吗?”

“不难看。”赵江河认真地说,“像勋章。”

顾曼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就会哄我。”

两人安静地喝汤。窗外的夜色深沉,屋里温暖而安宁。

“江河,”顾曼放下碗,“我今天……接到了最高检的电话。”

赵江河的手一顿:“他们找你?”

“嗯。说是要了解我父亲当年那起事故的情况。问得很细,包括父亲生前调查到了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材料,事故后我们家遇到了什么。”顾曼的声音很平静,“我跟他们说了。把父亲当年留下的笔记本也找出来了,明天给他们送过去。”

赵江河握住她的手:“曼曼,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些旧事不会被翻出来……”

“不。”顾曼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江河,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这次改革,父亲的事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等了十五年……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她的眼眶红了,但没有哭:“父亲当年常说,记者是时代的记录者,也是真相的守护者。他为了真相付出了生命,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能因为害怕就退缩?江河,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赵江河把她拥入怀中。顾曼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今天还去了一趟矿业集团。”

“什么?”赵江河身体一僵,“你去那儿干什么?伤还没好……”

“我去采访那些拿到安置款的矿工。”顾曼抬起头,眼睛里有光,“江河,你真该去看看他们的笑容。有个王德顺老师傅,拿到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副老花镜,说终于能看清报纸了。还有个李大妈,说她孙子的学费有着落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江河,你做的这些事,是真的在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所以,别为我担心,也别为那些阻力担心。你做的是对的事,有很多很多人在支持你。”

赵江河抱紧她,久久说不出话。

窗外,夜色正浓。但在这个小小的家里,温暖如春。

深夜,赵江河站在阳台上,看着沉睡的城市。手机里不断有消息进来——苏晚晴汇报明天的工作安排,陈和平汇报矿区安置进展,卫东汇报国信兑付情况……

一切都还在艰难推进,但都在向前。

他想起陈东明的话:“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两个腐败分子,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是的,这张网很大,很密。但再密的网,也有破绽。

再深的夜,也有黎明。

他回到卧室,顾曼已经睡着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在她脸上。她睡得很安稳,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赵江河轻轻在她身边躺下,为她掖好被角。

闭上眼睛前,他想起很多年前读过的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现在,他就是那个抱薪者。而他的身后,有组织,有战友,有爱人,有千千万万期盼光明的人民。

这,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夜色渐深,城市在沉睡中等待着新的一天。

而新的一天,必将带来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