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影稀疏。李家大院的屋顶，在朦胧月色下勾勒出起伏的黑色剪影，如同匍匐的巨兽脊背。林暮野像一道轻烟，贴着冰凉的瓦片移动，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将呼吸压制到微不可闻。十年苦练的成果，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对力量的精细控制，对身体的平衡把握，远超寻常练武之人，更别提一个普通的十四岁少年。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如同鬼魅般移动的黑影。那黑影对李家大院的布局极为熟悉，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纵跃腾挪，如履平地，显然轻功极佳。其目标明确，绕过正房，直扑后院那座精致的二层绣楼——那是李家两位小姐的闺房所在！
果然是冲李素影来的？！暮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文瀚因调查荒坟而死，李素影是唯一可能知道些内情的人，“幽冥”组织想要灭口，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黑影在绣楼屋顶轻轻落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伏下身子，似乎在倾听楼内的动静，随后，像一只巨大的壁虎，沿着雕花的窗棂，向二楼一扇虚掩的窗户滑去。动作娴熟老辣，绝非寻常毛贼。
不能再犹豫了！暮野眼中寒光一闪。无论这黑影是谁，绝不能让他伤害李素影！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套被父亲批注点破真正奥秘的《六合拳》心法悄然运转，一股温热的气流自丹田升起，流转四肢百骸。他双脚在屋瓦上轻轻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扑向那个黑影！
就在黑影的手即将碰到窗棂的瞬间，暮野已然欺近身后！他没有呼喊，也没有使用花哨的招式，直接一记最简单也最狠辣的拳谱批注中提到的“短打寸劲”，拳头如同毒蛇出洞，直击黑影后心要害！这一拳，凝聚了他十年的苦功和此刻救人的决绝，快！准！狠！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身后会突然出现袭击，而且来势如此迅猛凌厉！但他反应亦是极快，感受到背后恶风不善，千钧一发之际，身体诡异地向侧面一扭，如同没有骨头一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要害，但暮野的拳头还是结结实实地擦中了他的肩胛骨。
“砰！”一声闷响。黑影闷哼一声，前冲之势被打断，踉跄几步，霍然转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暮野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形貌——全身笼罩在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中，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怒和阴鸷寒光的眼睛！这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充满了杀伐之气，绝非常人！
“小子，找死！”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明显的意外和杀意。他显然没料到，这李家大院里，除了目标人物，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身手不凡的家伙，而且看起来年纪极小！
话音未落，黑衣人手腕一翻，一道寒光乍现，直刺暮野咽喉！那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刃，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快！太快了！对方的反击凌厉无比，远超暮野的想象！危急关头，暮野十年苦练的本能和父亲批注中强调的“意与气合，瞬息应变”发挥了作用。他不及细想，身体本能地向后一仰，使出一记铁板桥，毒刃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冷风让他皮肤起栗！
同时，他的腿如同蓄势已久的弹簧，一记“风扫落叶”猛地扫向黑衣人下盘！这一腿，快如闪电，变化突兀，正是拳谱中强调的“快中有稳，落地生根，瞬息可变”的精髓！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暮野的反应和变招如此之快，下盘被扫中，虽然及时卸力未被扫倒，但也身形一晃，露出了破绽！
机会！暮野岂会错过？他腰腹发力，硬生生从铁板桥的姿势弹起，双拳如同狂风暴雨，施展出“六合拳”中最为连贯迅猛的“连环崩拳”，直取黑衣人胸腹要害！拳风呼啸，竟带起了隐隐的破空之声！
“好小子！”黑衣人又惊又怒，他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完全缠住了！对方的拳法刚猛凌厉，步伐灵动诡异，更可怕的是那种一往无前、以命搏命的狠辣劲儿，完全不像个少年人！他挥舞短刃格挡，刀刃与拳头碰撞，竟发出“铛铛”的金铁交鸣之声！暮野的拳头，竟似蕴含着铁锤般的力量！
两人在狭窄的屋顶上，以快打快，瞬间交换了十数招！瓦片被踩得咯咯作响，碎屑纷飞。动静终于惊动了楼下！
“什么人？！”
“屋顶有贼！”
“保护老爷小姐！”
院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嘈杂的脚步声，灯笼火把纷纷亮起，将院子照得通明。
黑衣人见行踪暴露，心知今夜事不可为。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狠厉，虚晃一刀，逼退暮野一步，身形一纵，便欲向院墙外遁去！
“想走？！”暮野杀心已起，岂容他轻易逃脱？父亲之仇，李文瀚之死，很可能都与这黑衣人或其同党有关！他脚踩连环步，如影随形，一记蕴满内劲的掌刀，直劈黑衣人后颈！
黑衣人感受到身后凌厉的掌风，不得不回身格挡。“嘭！”掌刀与手臂相交，黑衣人浑身一震，眼中惊骇之色更浓！这少年的内力，竟也如此古怪浑厚！
就这么一耽搁，下面已有护院家丁拿着棍棒刀枪围了过来，还有人开始搭梯子准备上房。
黑衣人知道再纠缠下去，必陷重围。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摔！
“噗！”一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爆开，迅速弥漫开来，遮挡了视线！
“小心烟有毒！”暮野急忙屏住呼吸，后退几步。
待到烟雾稍散，屋顶上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只有远处院墙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暮野站在屋顶，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激荡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与人进行如此凶险的生死搏杀！对方身手之高，杀招之狠辣，远超他的预料！这就是“幽冥”组织的人吗？
“暮野！你没事吧？”下面传来李万山惊惶的喊声，火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王氏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同样满脸恐惧。李素影和李素心也被丫鬟婆子护着站在院中，李素影仰头望着屋顶上的暮野，美眸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暮野收敛心神，从屋顶轻盈跃下，落地无声。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老爷，太太，我没事。刚才有个黑衣人想潜入绣楼，被我发现了。”
“绣楼？！”李万山和王氏同时惊呼，目光惊恐地看向两个女儿。
“多亏了暮野啊！”王氏声音发颤，看向暮野的眼神复杂无比，有感激，有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放牛娃，怎么会如此厉害？竟然能打跑那种可怕的飞贼？
李万山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暮野的胳膊，力道很大，急切地低声问道：“你看清那人样子了吗？他说什么没有？” 他的眼神深处，除了后怕，还有一种更深的忧虑。
暮野摇了摇头：“他蒙着面，没说话。身手很好，像是……练家子。”他刻意隐瞒了对方那句“小子找死”以及双方交手的具体细节，只含糊地说是“练家子”。
李万山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喃喃道：“果然……果然还是来了……他们不肯放过我们……” 他抓着暮野胳膊的手微微发抖。
“老爷，”暮野趁机低声问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文瀚少爷，现在又来针对二位小姐？”
李万山身体一僵，眼神闪烁，松开了手，避开了暮野的目光，含糊道：“……可能是……可能是以前的仇家……唉，造孽啊……暮野，今晚多亏了你，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处理。” 他显然不愿多说，立刻招呼家丁护院收拾现场，加强守夜，仿佛要尽快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暮野心中冷笑，却也不再追问。他知道，从李万山这里，暂时是问不出更多了。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李素影，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然后便默默退回自己的偏房。
回到房间，关上门，暮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与黑衣人的短暂交锋，凶险程度远超他想象。对方的武功路数阴狠刁钻，尤其是那淬毒短刃，若非他反应快，此刻已是地上的一具尸体。
他抬起自己的拳头，关节处有些红肿，那是与对方短刃硬碰留下的痕迹。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在交手过程中，他体内那套《六合拳》的内息，似乎被对方的杀气所激发，运转得更加流畅迅猛，甚至隐隐有一种渴望杀戮的躁动感！这拳法，果然邪门！
“幽冥……影门……” 暮野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父亲追寻影门，得了半部拳谱，引来幽冥组织的追杀。李家显然与此事有莫大关联，可能是父亲当年保护的对象，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李文瀚因调查荒坟（即父亲埋骨处）而死，今晚黑衣人意欲潜入绣楼，目标很可能是知情的李素影。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核心——父亲留下的半部拳谱，以及它所代表的“影门”之秘。
“必须尽快找到另外半部拳谱！” 暮野握紧了拳头。只有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应对“幽冥”的威胁，才能揭开真相，为父报仇！
可是，另外半部拳谱在哪里？父亲留下的线索太少。或许……李家藏着什么？李万山显然知道很多内情，但他讳莫如深。能否从李素影那里，得到更多关于李文瀚调查荒坟的细节？李文瀚是否留下了什么笔记之类的东西？
夜色深沉，李家大院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暗涌的危机却更加浓重。林暮野知道，从今晚起，他再也无法隐藏。他必须更主动，更谨慎地在这危机四伏的迷局中，寻找到那一线生机。
而此刻，逃离李家大院的黑衣人，正蛰伏在镇外一座荒废的山神庙里，撕下染血的肩部布料，处理着肩胛骨处传来的阵阵剧痛。他点燃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林家的小崽子……没想到，林啸天还留了这么一手！” 他低声自语，眼中杀机毕露，“看来，计划得变一变了。那半部拳谱，很可能就在那小子手里，或者……李万山老贼手里！必须尽快上报，‘影武’传承再现，此事关系重大！”
他迅速写下一张字条，卷成小卷，塞进一只信鸽腿上的细竹管内，走到窗边，将信鸽抛向漆黑的夜空。
鸽子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南方天际的方向。
一场围绕“影门”遗秘和《六合拳谱》的更大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身处风暴眼的林暮野，他的命运之轮，已经开始加速转动。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