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关进规则的笼子里。
这句话，如同创世之音，在西王母的元神深处，轰然炸响。
凉亭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烹茶的紫砂炉，炉火早已熄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散无踪。
西王母，这位执掌了三界刑罚亿万年的万古女皇，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三权分立。
立法、执法、监督。
这几个陌生的词汇，如同一群蛮不讲理的凶兽，冲进了她那座由血脉、师承、跟脚与天道威严构筑而成的神殿，将里面所有的神像，所有的支柱，统统撞得粉碎。
她活了无穷岁月，见证过巫妖的血战，经历过封神的杀劫，也旁观了人间的皇朝更迭。
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权力”的本质。
那便是，由强者掌握，用来支配弱者的工具。
天经地义。
可今天，这只猴子，却告诉她，权力，本身也需要被支配，被关押。
何其荒谬！
何其……动人！
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愤怒、迷茫与一丝丝恐惧的情绪，席卷了她的心神。
西王母的视线，重新落回到陈凡的身上。
不。
不能就这么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些理论，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人心，才是根本。
只要人心是贪婪的，是自私的，那任何精妙的规则，最终都会沦为一纸空文。
她已经无法从“理论”上，反驳这只猴子了。
但她还有最后一招。
她要看看，这只猴子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其本心，究竟为何物！
终于。
西王母缓缓地，站起了身。
随着她的动作，整个瑶池圣境，都为之响应。
那片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浩瀚湖泊，那件与整个昆仑地脉融为一体的先天至宝——昆仑镜，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彻天地。
平静的湖面，骤然沸腾！
一道通天彻地，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白金色光柱，自湖心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亭顶的云雾，将整个白玉凉亭，连同亭中的三人，完全笼罩。
无穷无尽的法则之力，在光柱中奔腾、咆哮。
那是时光的碎片，是因果的丝线，是万物本源最初的模样。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西王母的声音，变得无比威严，无比宏大，如同天道降下的法旨，在光柱之内回响。
“你所说的秩序，你所画的蓝图，本宫，闻所未闻。”
“但说得再好，不如让本宫亲眼看看。”
她的身形在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高大，那双雍容的凤眸之中，射出两道锐利得足以洞穿一切的神光。
“此乃昆仑镜光，上可照九天，下可探九幽，能照见万物本源，人心真妄。”
“孙悟空！”
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你敢，接受它的考验吗？”
光柱之内，九天玄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昆仑镜的可怕。
这面镜子，照见的不是善恶，不是对错。
它照见的，是一个生灵内心最深处，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欲望！
是取代玉帝，君临三界的野心？
是杀上灵山，报复如来的怨恨？
还是颠覆一切，让世界陷入混乱的破坏欲？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被照出来，都会成为西王母拿捏他的，最致命的把柄！
“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九天玄女顾不得许多，急忙将一道神念，送入陈凡的脑海。
“盟主，万万不可答应！”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昆仑镜会无限放大你心中最细微的欲望与野心！一旦被她抓住，你之前所有的论述，都将化为泡影，成为一个笑话！”
“你会被打上‘伪善’、‘野心家’的烙印！届时，她便有了对你出手的，最正当的理由！”
九天玄女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答应，就是自掘坟墓。
不答应，就是心虚胆怯，同样证明了自己言行不一。
然而。
接收到她神念的陈凡，却只是缓缓地，转过头来，对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眼神，平静，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好笑？
他仿佛在说：别紧张，看戏就好。
在九天玄女那不敢置信的注视下。
陈凡，坦然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运起任何法力去抵抗，也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他只是，张开了双臂。
像是在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任由那道能洞彻三界，照见万物本源的昆仑镜光，将自己从头到脚，从肉身到元神，彻彻底底地，完全笼罩。
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
西王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无论这猴子是真心坦荡，还是在故作姿态，单凭这份胆魄，便已超越了三界绝大多数的神魔。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哼！”
她冷哼一声，将所有的杂念，尽数压下。
她双手结印，磅礴的圣力，疯狂地注入到昆仑镜之中！
她要全力催动这件至宝！
她要看穿这猴子的心肝脾肺肾！
她要将他那隐藏在花言巧语之下的，最肮脏，最丑陋，最庞大的野心，血淋淋地，挖出来！
然后，昭告三界！
“给本宫，现形——！！！”
随着她一声怒喝，那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光芒暴涨了十倍！
光柱之内，陈凡的身影，变得模糊，扭曲。
无数的画面，开始在光柱的内壁上，飞速闪现。
那是他从石头里蹦出，拜师学艺，大闹天宫，被压五行山……
那是属于“孙悟空”的，所有人都知道的过去。
西王母对此，毫无兴趣。
她的神念，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尖刀，穿透了这些表象，狠狠地，扎向了陈凡元神的最深处！
扎向了那个，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欲望的源头！
她要看！
她要看他称霸三界，奴役众生的狂妄！
她要看他血洗天庭，脚踩佛陀的暴戾！
她要看……
然而。
下一刻。
当她的神念，真正触碰到陈凡内心最深处的那片“真实”时。
西王母那张威仪天成的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