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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墙皮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像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宋清砚坐在靠窗的旧沙发上,指尖悬在膝盖上方,指节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蜷缩、舒展——这个动作他做了二十年,从提刑司的学徒到能独当一面的仵作,无数个深夜里,他都是这样在验尸台上丈量骨缝、触摸肌理,如今即便换了一具身体,肌肉记忆依旧刻在骨子里。

陆衍的手腕比他从前的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小臂便传来隐隐的酸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目光落在桌上的泡面桶上——那是他今晚的晚饭,三块钱一桶的红烧牛肉面,调料包只放了一半,剩下的要留着下次用。白日里魏明远摔在他面前的案卷还摊在桌上,“溺水身亡”四个字被红笔圈出来,像一道刺眼的伤疤。

“魏明远欲盖弥彰,”他对着空屋低声开口,声音里裹着千年未散的执拗,“然死者之冤岂能因一人之言而泯灭?”

窗外的蝉鸣在深夜里终于歇了,只有远处工地的塔吊还亮着两盏红灯,像悬在半空的眼睛。宋清砚起身走到窗边,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白天在市局大楼里观察到的画面一一在脑海里浮现:一楼大厅的监控装在左上角,角度覆盖不到右侧的消防通道;走廊里的监控每两个拐角一个,中间有大约两米的盲区;巡逻的保安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路时左脚有点跛,手里总拿着个保温杯,下午他还听见那保安跟同事说,半夜十二点后会在值班室眯一会儿。

还有证物室。下午他跟着陆衍去送法医报告时,特意绕到了二楼西侧——证物室的门是电子锁,但当时有个老法医拿着一叠文件出来,关门时只是轻轻带了一下,没听见“咔嗒”的落锁声。或许是老法医年纪大了记性差,或许是内部流转时的疏忽,总之,那道门,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里慢慢成型,像黑暗里长出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走到陆衍的衣柜前,拉开门,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衣柜里只有寥寥几件衣服,大多是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牛仔裤。他翻了翻,找出一件深黑色的运动服——这是陆衍去年买的,因为尺码买大了,一直没怎么穿。衣服的布料是聚酯纤维的,轻便,而且吸光,在夜里不容易被发现。

他换上运动服,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双黑色的袜子,套在手上——这是他能找到的最接近“手套”的东西,虽然不如专业的薄手套方便,但总比直接用手接触证物好。出门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一支笔,一张便签纸,还有一把从陆衍钥匙串上卸下来的小剪刀——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或许能派上用场。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盏,只剩下中间两盏还亮着,昏黄的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宋清砚扶着墙,脚步放得极轻。他从前在提刑司时,跟着师父学过“夜行术”,讲究“步如猫,气如丝”,每一步都要落在脚掌的外侧,这样既能减少声音,又能保持平衡。他试着走了两步,陆衍的身体虽然不如从前强壮,但骨骼还算灵活,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步伐。

市局大楼外的路灯坏了一半,只有零星几盏还亮着,光线昏暗得像蒙了一层雾。宋清砚绕到侧门,这里的监控是去年装的,角度有些偏,正好能被一棵老樟树的影子挡住。他贴着墙根走,树叶的影子落在他身上,像天然的掩护。他抬头看了看监控的位置,确认自己在盲区里,才轻轻推开侧门——门没锁,这是他白天观察到的,侧门是消防通道,晚上不会锁死。

进了大楼,只有安全出口的标志发着幽绿的光,映得走廊里阴森森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和提刑司的药味有些相似,让他莫名心安。他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轻得像一阵风,只有鞋底偶尔蹭到地面,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哈欠——”

一声哈欠从走廊尽头传来,宋清砚立刻矮身,躲到楼梯间的拐角后。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是那个跛脚的保安,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地上扫来扫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宋清砚盯着那束光,手指扣在墙缝里——他能听见保安的脚步声,左脚落地时比右脚重一点,节奏很规律。

等光柱刚过自己这边,宋清砚立刻起身,贴着墙根,像一只夜猫似的掠到下一个拐角。他的动作很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衣角都没晃动多少。保安还在揉眼睛,走到楼梯间门口时,还停下来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丝毫没察觉刚才有个人从他身后掠过。

宋清砚靠在墙上,缓了口气,手心的汗水把袜子浸湿了,贴在皮肤上有些难受。他抬头,看见“证物室”三个字挂在门上,电子锁的屏幕暗着,说明门没锁——如果锁上了,屏幕会亮着红灯。他走过去,轻轻推了推门——门果然没锁死,留了一条缝,能看见里面的金属货架,还有应急灯发出的昏黄光线。

他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去,关门时特意放慢了速度,让门轴慢慢转动,只发出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证物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偶尔会发出一点“呼呼”的声音。货架很高,一直顶到天花板,上面整齐地码着一排排证物箱,每个箱子上都贴着编号和标签。

宋清砚的目光扫过那些编号,很快就找到了“溺水案”的箱子——编号是“-03”,白天他在魏明远的办公室里,特意把这个编号记在了手背上,现在还能看见淡淡的铅笔印。他从口袋里掏出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确保覆盖住整个手掌,然后蹲下身,将证物箱轻轻抱下来,放在地上。

箱子是塑料的,蓝色的,扣锁很轻。宋清砚捏着锁扣,慢慢打开,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箱子里铺着一层白色的无纺布,上面放着死者当时穿的衣物——一件浅蓝色的棉质外套,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还有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旁边还放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着死者的头发和指甲样本。

宋清砚的目光落在那件外套上,指尖轻轻碰了碰衣料。棉质的衣料很软,洗得有些发白,但还能看出版型是修身的,应该是死者生前常穿的衣服。他拿起外套,展开,平铺在地上。应急灯的光正好照在衣服上,他凑近了些,鼻子几乎要碰到衣料——他从前验尸时,常常会靠嗅觉判断死者的死因,比如中毒的人身上会有特殊的气味,溺水的人身上会有水草的腥味。但这件外套上,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他的手指从衣领开始,一点点抚摸过去,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瓷器。他的指尖异常敏感,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根纤维的走向,每一处磨损的痕迹。衣领的内侧有一点汗渍,已经干了,摸起来有些发硬;袖口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勾到的;前襟有几道折痕,是死者生前坐下时压出来的,折痕很深,说明死者当时坐了很久。

他的手指慢慢移到后颈的位置,那里是衣领的内侧,布料更软,贴着皮肤的那一面还带着点残留的温度似的。他的指尖一点点划过,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有一处地方,和其他区域的柔软不同,带着点细微的硬挺感,像是有根小刺扎在布料里。他皱了皱眉,手指在那处反复摩挲了几下——没错,确实有东西。他立刻从证物箱里找出镊子和证物袋,这是箱子里自带的工具,镊子是不锈钢的,很细,证物袋是透明的,上面印着“明城市公安局证物专用”的字样。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把亮度调到最低,微弱的光刚好照在衣领内侧。他捏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衣领的纤维,眼睛死死盯着那处硬挺的地方。纤维很细,呈白色,他需要很小心才能不把它们弄断。很快,一根细细的、蓝灰色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根纤维,长度不足半厘米,比头发丝还细,硬挺挺的,嵌在棉质纤维里,颜色和外套的浅蓝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清砚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像擂鼓一样。他屏住呼吸,用镊子轻轻夹住那根纤维的一端,慢慢往外拉。纤维很细,稍微用力就可能断,他的手稳得像定住了一样,连一丝颤抖都没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根纤维,看着它一点点从棉质纤维里被拉出来,蓝灰色的颜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那根蓝灰色的纤维被完整地夹了出来。他把镊子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纤维的表面很光滑,不像棉质那样粗糙,摸起来应该是某种化学纤维,而且很挺括,不容易变形。他立刻打开证物袋,把镊子伸进去,轻轻一抖,纤维就落在了袋子里。他封好袋口,从口袋里掏出笔和便签纸,模仿着现代证物标签的写法,在便签纸上写下“-03号案,外套后颈内侧发现,蓝灰色化学纤维,长度约0.5cm,发现时间:2023年7月16日凌晨1时30分”。

他把便签纸贴在证物袋上,然后放进自己的运动服口袋里,用手按了按,确保不会掉出来。接着,他把外套放回证物箱,仔细铺平,和刚才拿出来时一模一样——连衣领的折痕都要对齐,不能有一点偏差。他又检查了一遍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头发样本和指甲样本都在,牛仔裤和运动鞋也没动过,一切都和他打开箱子时一样。

他把证物箱抱回货架上,对齐旁边的箱子,确保标签的位置一致,看不出有移动过的痕迹。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环顾了一圈证物室。货架整齐,地面干净,应急灯的光依旧昏黄,没有任何他来过的痕迹。他走到门边,再次侧着身,轻轻推开门,溜了出去。

走廊里还是静悄悄的,保安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应该是回值班室休息了。宋清砚按照来时的路线,贴着墙根,避开监控,很快就出了市局大楼。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泛白了,东方的天际线露出一点鱼肚白,把云层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风里带着点清晨的凉意,吹在他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回到出租屋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凌晨两点。宋清砚坐在桌前,打开台灯,把那个装着纤维的证物袋放在灯下。灯光照在证物袋上,那根蓝灰色的纤维清晰地躺在里面,像一根小小的针,却能刺破所有的谎言。

宋清砚盯着它,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笑得这样轻松,像个猎手终于找到了猎物的踪迹。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真相的执着,是对死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释然,也带着点坚定,“魏明远,你欲掩盖的真相,如今,已在我掌中。”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他清楚,私自进入证物室、截留证物是严重的违规行为,一旦被发现,不仅他会被抓起来,连陆衍的工作都保不住,甚至可能影响到陆衍的前途。这根小小的纤维,是照亮真相的曙光,可同时,也裹着一层巨大的风险,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来。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他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魏明远不会轻易放过他,真相也不会轻易浮出水面,但他不会放弃——就像他在提刑司时那样,哪怕面对再多的阻力,哪怕身陷险境,他也要为死者讨回公道。

他伸了个懒腰,陆衍的身体虽然疲惫,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他走到厨房,拿起昨天剩下的泡面,给自己烧了点热水,序幕才刚开始——他要带着这根纤维,找到能公开验证的机会,既为死者讨回公道,也要守住陆衍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