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浸透了深秋的空气，魏明远家的客厅里始终拉着厚重的遮光帘，将外界的光亮彻底隔绝。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与挥之不去的阴郁。自因与景和会关联人员存在不正当利益往来被停职调查后，他便彻底从法医界的视野中隐退，昔日围绕身边的奉承与追捧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怨怼在心底滋生、蔓延。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多个法医行业专属微信群的界面间来回切换。每当看到群里提及宋清砚的名字，提及他凭借机关案再立奇功，嫉妒与恨意便如毒藤般缠绕住心脏。早年间，他与宋清砚在一次跨区域命案的法医鉴定中产生分歧，宋清砚精准指出他对一处陈旧性骨裂的判断失误，让他在一众同行面前颜面尽失。后来宋清砚屡破大案，声望日隆，更是让自视甚高的魏明远愈发失衡。如今自己沦为待查人员，宋清砚却仍在刑侦一线大放异彩，甚至妄图凭借 “古法改良” 的论文跻身学术圈，这让他无法容忍。
“凭什么你陆衍就能顺风顺水？” 魏明远咬牙切齿，猛地将手中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私发消息，发送人是他昔日的下属、如今仍在某地级市法医科任职的林浩，内容只有一张截图和一句话：“魏哥，刚从编辑部熟人那拿到的，陆衍那篇古法论文被《中国法医学杂志》退稿了，理由是缺乏科学依据。”
截图正是论文退稿回执，“核心方法基于古代验尸经验，缺乏足够现代科学实验论证” 的字样格外醒目。魏明远的眼睛瞬间亮了，一抹阴鸷的笑容在嘴角缓缓绽开。他立刻回复林浩：“消息属实？有没有更详细的审稿意见？”
“绝对属实，审稿意见我没拿到，但群里已经有人在私下传了，都说他那‘醋浸骨显痕法’就是封建迷信的变种。” 林浩很快回复，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条消息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魏明远积压已久的恶意。他深知，法医行业内本就有不少老派专家对 “古法验尸” 嗤之以鼻，认定其缺乏科学支撑。如今陆衍论文被拒，正是他抹黑对方的绝佳机会。他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给林浩发去一连串指令：“你帮我在几个核心行业群里扩散，就说陆衍沉迷封建迷信，弃用现代法医仪器，张口闭口都是《洗冤集录》里的老古董，还强行把‘醋煮骨’那套搬到办案里。就说他论文被拒是因为方法不科学，甚至有内部消息称，机关案里他差点因为这破方法误判，还好后期用现代设备纠正了，不然就造成冤假错案了。”
林浩有些迟疑：“魏哥，这么说会不会太夸张了？毕竟陆衍办案确实有一套，而且只是退稿，没有实锤他误判啊。”
“夸张？这叫揭露真相！” 魏明远立刻回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这是在误导整个行业，把法医的科学性抛在脑后，用封建迷信那套糊弄人！你就按我说的发，用匿名小号，别暴露身份，出了问题我担着。另外，把退稿回执截图发出去，记得把审稿意见里‘缺乏科学依据’那几句标出来，其他的都裁掉。”
在魏明远的威逼利诱下，林浩最终妥协。当天下午，多个全国性法医行业微信群、省级法医交流群便开始出现关于宋清砚的负面消息。在一个名为 “全国法医技术研讨群” 的 500 人大型群里，一条匿名消息迅速引发关注：“紧急提醒各位同行！市局陆衍沉迷封建迷信，将古代‘醋煮骨验伤’奉为办案圭臬，公然弃用 x 光、显微 ct 等现代精密仪器。其投稿顶级期刊被拒，理由明确为‘方法不科学，易导致案件误判’。据内部可靠消息，此前机关案中，他仅凭所谓‘醋浸骨显痕法’就草率锁定凶器，险些造成冤假错案，幸得后期补充现代检测才挽回局面！”
消息末尾，附上了经过裁剪的退稿回执截图，刻意隐去了审稿专家提出的 “补充实验数据” 等建设性意见，只留下 “缺乏科学依据”“不符合收录标准” 等极具误导性的内容。
魏明远并未就此收手。他又联系了几位仍对他心存旧情的业内人脉，包括一位退休的省法医鉴定中心专家、两个地方法医科的负责人，让他们在各自的社交圈和学术平台添油加醋地散布谣言。很快，国内知名法医学术论坛 “法医学术前沿” 上出现了一篇题为《警惕封建迷信死灰复燃 —— 浅析陆衍 “醋浸骨显痕法” 的非科学性》的匿名长帖。
帖子作者自称 “参与该论文外审的匿名专家”，用看似专业的口吻编造内容：“该论文核心逻辑混乱，将古代经验性操作强行套上现代科学外衣，所谓‘改良’仅停留在调整醋液浓度、控制温度的表层，并未解决古法‘缺乏量化标准、作用机制模糊’的本质缺陷。更令人担忧的是，陆衍在实际办案中，多次拒绝使用现代检测设备，固执地采用‘醋浸骨’方法进行损伤鉴定。据不完全统计，其参与的三起涉及骨痕检测的案件中，有两起初步鉴定出现偏差，严重影响办案效率与准确性。此类打着‘古今融合’旗号的封建迷信式办案方法，若被基层法医效仿，必将扰乱法医鉴定体系，损害行业公信力！”
帖子中还伪造了具体案例，声称 “某基层法医照搬该方法，将一具骸骨上的死后动物啃咬痕迹误判为生前锐器伤，险些误导侦查方向”。这些经过精心包装的虚假信息，搭配 “外审专家” 的虚假身份，极具迷惑性，很快在论坛上引发热议，跟帖数短短几小时内便突破三百条。
谣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在法医行业内掀起轩然大波。最先发声质疑的，是那些本就对 “古法验尸” 持排斥态度的老派法医。市局法医科副主任刘斌，一直对陆衍的 “跨界” 风格颇有微词，看到群里的消息和论坛帖子后，立刻在 “全省法医骨干交流群” 里发声：“我早说过，古代验尸方法大多是经验之谈，甚至掺杂封建糟粕，根本不符合现代法医的科学精神。陆衍此举纯属标新立异，为了博眼球不惜牺牲办案的科学性，现在被顶级期刊退稿、被业内质疑，完全是咎由自取！咱们法医办案，靠的是严谨的现代科学技术，是精密仪器和实验数据，不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
刘斌的言论迅速得到一众老法医的附和。省法医鉴定中心退休返聘专家张卫国，在群里言辞激烈地写道：“《洗冤集录》作为古代法医学典籍，有其历史价值，但其中不少方法早已被现代科学证明是错误的。现代法医行业经过数十年发展，已经建立起完善的科学体系，岂能倒退回去走‘封建迷信’的老路？陆衍作为市局刑侦骨干，更应以身作则，摒弃糟粕，而不是推波助澜，误导年轻同行！”
一时间，多个行业微信群里充斥着对宋清砚的批评与质疑。有人指责他 “急功近利，想靠歪门邪道出成果”，有人嘲讽他 “不懂学术规范，把封建迷信当创新”，甚至有不明真相的同行开始质疑他此前侦破的案件，认为 “说不定有不少是靠运气，而非真本事”。
年轻法医群体中也出现了明显分歧。一部分曾对宋清砚 “古今融合” 思路表示认可的年轻法医，看到谣言后陷入迷茫，纷纷私下讨论：“陆哥的方法真的不科学吗？机关案明明靠它破了案啊”“退稿是不是说明真有问题？咱们要不要再试试？”；另一部分缺乏独立判断能力的年轻法医，则跟风加入质疑行列，在社交平台转发负面消息，生怕被人认为 “思想陈旧，不尊重科学”。
学术论坛上的讨论更是愈演愈烈，那篇伪造的 “外审专家” 帖子被反复转发，不少不明真相的同行在评论区留言，要求宋清砚 “公开道歉，停止推广不科学方法”，甚至有人呼吁市局 “严肃处理宋清砚，整顿法医队伍作风，肃清封建迷信影响”。
谣言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快从行业议论渗透到实际办案中。此前，宋清砚与苏芮已联系省内三个基层公安局法医科，计划试点推广 “醋浸骨显痕法”，用于处理几起因骨骼矿化严重、传统技术难以检测的陈年积案。得知谣言后，这三个基层单位纷纷发来消息，表示 “暂时搁置试点计划”。
其中一个县公安局的法医小王，曾专门向宋清砚请教过 “醋浸骨显痕法” 的操作细节，还索要了实验数据手册。他在消息中满是无奈：“陆哥，实在抱歉，局领导看到网上的谣言后，明确要求我们暂停试用。所里的老法医也强烈反对，说不能用‘封建迷信’的方法办案，担心影响案件质量和单位声誉，我也没办法坚持。”
更令人揪心的是，一些基层法医在办理涉及陈旧性骨痕检测的案件时，即便遇到传统 x 光、ct 检测无法明确伤痕的情况，也坚决拒绝尝试 “醋浸骨显痕法”。宋清砚此前整理的《醋浸骨显痕法操作规范及实验数据》，本已通过市局法医科分发给部分基层单位，如今却被不少人束之高阁，甚至有人直言 “这是封建迷信的东西，用了会被同行笑话”。
苏芮在法医科对接补充实验设备时，无意中听到了同事的议论，又在多个行业群里看到了流传的谣言，立刻赶回临时办公室，将情况告诉了宋清砚。她拿着手机，翻看着那些恶意满满的言论和虚假帖子，气得声音发颤：“肯定是魏明远干的！除了他，没人这么恨你，也没人有这么多旧日人脉在业内散布消息！他这是故意断你的路，抹黑你的专业声誉！”
宋清砚正低头整理补充实验的样本清单，闻言抬起头，平静地接过苏芮的手机，逐字逐句浏览着那些谣言。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起白色，心中并非没有愤怒，却更多的是担忧 —— 担忧这些虚假信息会彻底误导同行，让 “醋浸骨显痕法” 这一原本能为陈年积案提供突破口的方法被彻底否定；更担忧那些沉冤未雪的受害者，会因为这些无端的谣言，失去被昭雪的机会。
“我知道是他。” 宋清砚将手机递还给苏芮，声音依旧沉稳，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实验清单，“愤怒解决不了问题，谣言终究要靠事实击碎。他越是想抹黑，我就越要把补充实验做好，用无可辩驳的数据证明方法的科学性，这才是最有力的回应。”
话虽如此，谣言带来的冲击却实实在在。当天傍晚，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便找宋清砚谈话，虽未明确批评，却也委婉地表示：“陆衍，现在业内议论很大，对你的专业形象影响不好。你要尽快拿出有力的证据澄清误会，避免谣言进一步扩散，影响咱们市局的声誉。”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也察觉到了异样，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有同情，有疑惑，也有少数人刻意保持距离。曾经主动向他请教办案思路的年轻警员，如今也有些畏缩，生怕被卷入这场 “学术风波”。
夜色渐深，临时办公室的灯光独自亮着。宋清砚关掉手机里的所有行业群，将那些谣言截图存档，然后重新拿起补充实验计划，逐字逐句完善实验步骤。他在笔记本上写下 “补充分子生物学实验”“扩大样本量至 50 组”“增加与显微 ct、激光共聚焦技术对比” 等核心任务，每一笔都写得格外用力。
他清楚，一场围绕专业声誉与方法科学性的硬仗已经打响。魏明远的恶意散布，让原本简单的论文修改与技术推广，变成了一场扞卫真相与正义的较量。但他从未想过退缩，正如他追查景和会案件时的执着，面对谣言，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用严谨的科学实验、扎实的检测数据，击碎所有污蔑与质疑，让 “醋浸骨显痕法” 真正服务于刑侦办案，不辜负自己最初的初心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