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的手指终于能动了。
不是靠左臂硬撑，也不是靠残剑录的剑气牵引，而是右手指尖自己抽了一下，像冻土里钻出的草芽。她没去看那条还在修复的手臂，只将掌心贴在石台上，借力站起身。
残剑录的铁环贴在腕上，温的，像刚被人握过。
铁环边缘浮着一道细光，绕着手腕转了一圈，沉下去，又亮起来。
没有声音，可她知道那是它留下的东西——那点残存的推演功能，像烧尽的炭里藏着的火星，一碰风就还会闪。
老卒站在三步外，他递来一张泛黄的纸片。
纸角卷着，像是从某本破书里撕下的，上面画着一条断崖，崖底有个黑点，旁边写着三个字：断崖谷。
“他们等你。”他说。
金小小接过纸片，塞进怀里。她没问“他们是谁”，也没问“为什么等”。她现在不需要答案，只需要方向。
她转身朝剑冢外走。脚步不稳，右腿像是别人的，但她没停。每走一步，残剑录的铁环就震一下，像是在提醒她还活着，还带着任务。
走出剑冢时，天已经黑了。风从东边刮来，带着焦味。
她没停下，顺着风的方向走。
荒原的路不好走，碎石扎脚，但她走得稳。
右臂还在疼，不是撕裂的痛，而是像有根线在里面慢慢缝，一寸寸拉紧。
她不去管它，只让空间剑心在体内缓缓流转，试探还能用多少力。
断崖谷离剑冢不远，翻过两座山脊就能看见。
她还没到山口，就看到了火光。
不止一处，好几处。火堆在谷底窜起，照亮了半边天。
喊杀声断断续续，夹着剑刃相撞的脆响。有人在烧东西，粮仓的味儿混着木头焦臭，风一吹，直往鼻子里钻。
她蹲在山崖边一块岩石后，没急着下去。残剑录的铁环突然发烫，手腕上的光纹一闪，眼前浮出一层半透明的影子——是扭曲的战局图，像从天上俯瞰，谷底的人影被标成红点和蓝点，灵力波动用颜色深浅区分。
她眯眼。
系统没了，可这功能还在。不是幻觉，是它走之前，把最后一段程序塞进了铁环。现在这推演像坏了的镜子，画面抖，还带重影，但能用。
图中标记最亮的那个红点，在谷口左侧，正指挥几个人往粮仓里泼油。那人手里握着一把青锋剑，剑柄上有道刻痕——她认得。
周通。
天一门外门执事，筑基后期。测心石大典上，他亲手把她的名字从晋升名单里划掉，还当着所有弟子的面说：“废物占着位置，是给宗门丢脸。”
她盯着那红点，没动。
推演图还在转，显示周通身边有六个人，都是外门弟子，修为在筑基初期。
谷底还有十几人被围在石屋后，灵力微弱，应该是残剑盟的人。火势正在扩大，再不救，他们会被逼出来，一露头就是围杀。
她摸了摸背后的残剑。
锈的，钝的，可它是她的剑。
从岩石后起身，顺着断崖往下跳。落石被她踩松，滚下去几块，砸出几声闷响。下面的人没注意，火光太亮，声音太杂。
她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右臂的缝合感猛地一紧，像是线断了又接上。她咬牙，没出声，借着火光的死角，贴着崖壁绕到周通背后。
周通正挥手让人点火，嘴里还在骂：“烧干净，一个活口不留！”
金小小出手。
残剑出鞘，没有剑鸣，只有空气被割开的一声轻响。空间剑心微动，剑锋划过周通的灵剑侧面，不是硬砍，是顺着剑身滑上去，像刀削竹。
“铛！”
青锋剑从中间断开，上半截飞出去，插进泥里。
周通猛地回头，脸色变了：“谁？！”
她没答，一脚踢在他断剑的剑柄上。剑柄飞起，撞在他胸口，他踉跄后退两步，还没站稳，她已经伸手抓住他腰间的皮袋，一扯。
地图袋到手。
周通反应过来，怒吼：“金小小？你不是被逐出宗门了吗！你回来干什么？！”
她低头看地图。
羊皮质地，天一门制式，右下角盖着符令印。
上面画着赤霄矿脉的地形，但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矿脉东侧多出一条支道，被红笔圈出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新矿层，可引崩塌。”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残剑盟的人不是因为违令被围，是因为发现了新矿层。而天一门的人，想让他们死在这儿，顺便毁掉矿道，制造塌方假象。
她抬头，目光扫过还在点火的弟子，又看向被围在石屋后的残剑盟成员。那些人脸上有血，有灰，可眼睛还亮着，死死盯着她。
她没说话，只把地图举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两半。
纸片还没落地，她掌心一热，一道微弱的剑气窜出，点着了碎片。火光一闪，纸片烧成灰，随风散了。
“你们的罪，”她声音不响，可每个人都听清了，“是被人栽脏的。”
她顿了顿，看向周通：“你们的矿，是被人盯上的。”
说完，她转身，朝断崖另一侧走。
没人拦她。周通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想喊人，可他带来的弟子都愣住了。火还在烧，可没人再往粮仓泼油。
金小小走出谷口时，右臂的缝合感突然加重。她低头，看到袖子底下渗出血丝，顺着指尖滴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残剑录铁环又震了一下，光纹闪了两下，她抬起手，看到铁环内侧浮出一行小字，是刻上去的：
“总坛在北，三日路程。”
她记下，继续走。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火场的焦味和血气。她没回头。
山路崎岖，她走得慢，但每一步都踩实。右臂的血越流越多，滴在碎石上，像一串断续的标记。
她知道有人在后面看着她，也知道周通不会善罢甘休。但她不在乎。
她现在不是为了洗冤，不是为了复仇。
她是破局者。
残剑录认她为主，老卒为她行礼，系统把最后一段程序留给她。她背的不只是剑，是几百年的等候。
天快亮时，她翻过最后一道山脊。
远处，一道黑影横在荒原上，像是被刀劈出来的裂口。裂口尽头，隐约有座石塔，半塌，孤零零立着。
她盯着那塔，脚步没停。
残剑录铁环突然剧烈一震，光纹炸开一圈，随即熄灭。她手腕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
她低头。
铁环还在，可那道光纹消失了。推演功能用完了。
她抬手，把残剑扛在肩上。
石塔越来越近。
她的脚步踏在荒原上，发出沉闷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