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营地,火堆只剩几缕暗红余烬。金小小站在原地,残剑握在左手中,剑尖轻触地面,右臂的麻木像一层薄冰缓缓退去。
她没有动,刚才那人供出的名字还在耳边回荡——金无尘。父亲亲手刻下符纹,用锁灵草压制她的天赋,为的是成全林岚?可那些画面太重,压得她连呼吸都像是在撕裂旧伤。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清越鸣叫。
一道青影自远空疾冲而下,羽翼带起的气流掀动了灰烬。苏轻羽翻身落地,青鸾收翅立于她身后,尾羽轻轻扫过沙土。她快步上前,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封蜡上印着青羽阁的飞鸟图样。
“这是三年前开始搜集的密卷。”她的声音很稳,却透着少见的凝重,“我们调出了所有能查到的往来书信副本,比对了笔迹和残留灵力波动。你父亲……不是主谋。”
金小小没接话,目光落在那枚玉简上。她的手指微微收紧,残剑的金属环发出轻微摩擦声。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任何人。”苏轻羽直视她,“但我来,不是为了劝你原谅谁,而是让你看清谁真正动了手。”
系统在她识海里沉默着,光屏未亮,连惯常的嘲讽也没响起。
金小小终于伸手,指尖触及玉简的瞬间,空间剑心忽然一震。上面残留的气息她认得——是父亲常用的符墨味道,带着一丝陈年檀香。
她捏碎封印。
泛黄纸页般的影像浮现在空中,一页页展开。起初的内容让她瞳孔微缩:金无尘确实与万毒谷有过联络,时间正是她十一岁那年。对方提出以“伪灵根秘术”换取赤霄铁矿的长期供应权,而他一度答应。
但到了最后一封信,笔迹变得沉重:
“吾女天赋已显,此术断不可用。宁负旧恩,不负血脉。”
落款日期,正是她十二岁测心石测试前三日。
金小小的手指僵住。
“他拒绝了。”苏轻羽低声说,“真正继续执行计划的,是林岚的父亲。他利用你父亲曾表达的合作意向,伪造后续通信,让万毒谷相信交易仍在进行。你父亲后来察觉异常,想追查却被反制,从此只能沉默。”
金小小想起昨夜那人说的话——金无尘亲自联络万毒谷,亲手刻下符纹。
可眼前这些信件上的灵力残留,每一处都与她记忆中的父亲吻合。那股温和却执拗的符道气息,不会错。
“你们怎么确认这不是伪造?”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三重验证。”苏轻羽答得干脆,“第一,笔迹分析由青羽阁老文书官亲自比对;第二,每封信都有发送时的灵力烙印,无法作假;第三,最关键的一点——最后一封拒信送出后,万毒谷内部有紧急传令记录:‘原计划变更,改由林氏独立推进’。这条消息被加密藏在一只迁徙的毒蚊体内,是我们花了两年才截获的。”
金小小盯着那行字,心跳一点点沉下来。
如果父亲真的参与阴谋,为何要在最后关头拒绝?若他真是帮凶,又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拒信痕迹?
她忽然想到什么:“你说林岚的父亲借用了他的名义……那测心石上的符纹,是谁刻的?”
“目前无法确定。”苏轻羽摇头,“但我们发现一个细节——那符纹的核心阵眼,并非出自天一门符篆堂的正统手法,反而接近一种失传的南部旁门技艺。而林岚的父亲,早年曾在药仙谷外门待过三年。”
金小小闭了闭眼。
原来不是背叛,而是被利用后的无力挽回。
她想起这些年父亲看她的眼神——不是冷漠,是躲闪;不是厌恶,是愧疚。每次她想靠近,他总找理由离开。他曾多次想给她送丹药,却被林岚拦下,说是“怕影响修行节奏”。
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女儿命运的掌控。
“你为什么不早把这些给我?”她问。
“因为证据链直到昨天才完整。”苏轻羽看着她,“而且……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承受另一种真相。一边是亲人背叛,一边是亲人被陷害却无力自救——哪个更难面对?”
金小小没回答。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残剑,左手五指缓缓松开又攥紧。剑柄上还留着刚才掌心的汗渍,在夜色下微微发亮。
【宿主。】系统终于出声,语气罕见地平缓,【你的生理指标出现波动,心率下降至临界值以下,建议补充热量或调整呼吸频率。】
“我不需要建议。”她说。
“我不是在管你。”系统顿了一下,【我只是在记录。这种情况……以前没见过。】
苏轻羽静静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远处,一名残剑盟成员悄悄走近,在十步外停下,犹豫片刻又退回阴影中。没人敢打扰这一刻的寂静。
金小小抬起头,望向天一门的方向。山门轮廓隐在夜雾之后,看不真切。
“你说他拒绝了交易。”她问苏轻羽,“那之后呢?他有没有试图揭发?有没有告诉掌门?”
“有。”苏轻羽点头,“他在事发后第七日,曾单独面见凌尘子,提交了一份密报。但第二天,那份密报就被人从刑堂档案室取走,至今下落不明。而当天值守的弟子,第二天离奇失踪。”
金小小眼神一凛。
有人在掩盖。
不是父亲动手,也不是父亲默许——而是有人借他的名义行事,再将他变成背锅的棋子。而真正的幕后之人,早就布好了退路。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父亲不是加害者,那她刚才下令封锁消息、威胁要让说出“金无尘”三字的人闭嘴……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她差点成了别人手里斩断亲情的刀。
“我是不是……”她声音很低,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系统,“差点就成了别人的刀?”
这一次,系统没有讽刺,没有推算风险,也没有提什么情绪交易。
它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它又进入了静默期。
然后,一个从未有过的声音响起:
“这次……我不知道。”
风穿过营地,吹散了最后一丝余温。青鸾轻轻抖了抖羽毛,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
苏轻羽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青鸾。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翻身上鸟背时,回头看了金小小一眼。
金小小仍站在原地,密卷悬浮身前,残剑垂在左手,剑尖微微颤动。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没有熄灭,却不再盲目燃烧。
她抬起右手,试着握了握拳。麻痹感已经消失,指节能清晰感受到剑柄的纹路。
下一瞬,她左手猛然发力,将残剑重新插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