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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 第16章 学写奏折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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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的寒风卷着残雪,打在文华殿的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用指甲轻轻刮着窗纸。朱翊钧裹着一件石青色的貂裘,坐在铺着软垫的御座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奏折汇编,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慢慢滑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得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愈发深邃。

自上次从内阁值房回来,他便多了个新 “爱好”—— 研究奏折。冯保送来的宣府军籍花名册被他锁进了金匮,那本被涂改的 “王二狗” 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提醒他奏折上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

“陛下,今日想学哪篇?”

张居正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打断了朱翊钧的思绪。这位首辅大臣身着绯色蟒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手里捧着几卷挑选出来的奏折范本,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朱翊钧抬起头,目光从奏折汇编上移开,落在张居正手中的卷宗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指着案上那堆尚未整理的奏折:“张先生,朕想从最新的奏折里选一篇,这样学起来才更有实感,您说呢?”

张居正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陛下所言极是。那就从这些新奏折里选吧,看看哪篇合陛下的意。”

朱翊钧从御座上滑下来,走到案前,装作认真挑选的样子。他的手指划过一份份奏折,有关于漕运的,有关于河道的,还有关于官员任免的,直到指尖触到一份边角微微卷起的奏折 —— 封皮上写着 “陕西巡抚关于灾情的奏报”。

就是它了。

朱翊钧拿起这份奏折,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就这篇吧,《陕西灾情疏》,听起来好像很重要。”

张居正的目光在那份奏折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也好,陕西灾情确实是当前朝廷的头等大事,陛下能关注此事,实属万民之福。”

朱翊钧捧着奏折,回到御座上,故作认真地翻开。奏折的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紧急奏报时所写,上面详细描述了陕西去年冬天遭遇的罕见大雪灾 ——“雪深三尺,民房倒塌过半,牲畜冻死无数,粮价暴涨,民多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 四个字像一把钝刀,在朱翊钧的心上慢慢切割。他想起苏州织户的血书,想起宣府边军的冻骨,原来这大明的土地上,竟有这么多苦难是他坐在毓庆宫里看不见的。

“张先生,” 朱翊钧抬起头,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手指指着 “民多易子而食” 那一行,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困惑和沉重,“这里说‘民多易子而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 是不是百姓把孩子换了粮食吃?”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居正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蟒袍上,留下淡淡的水渍。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沉痛的表情:“陛下明鉴,正是如此。去年陕西雪灾严重,百姓颗粒无收,实在饿得没办法了,才会做出这种惨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无奈,仿佛眼前真的浮现出了那种易子而食的悲惨景象。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张居正的沉痛是真切的,但这份真切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丝刻意的回避 —— 回避朝廷在这场灾难中应负的责任。

“天灾难免,” 张居正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自我安慰,“朝廷已经拨付了十万两赈银,还调了五千石粮食过去,相信能缓解灾情。”

“够吗?”

朱翊钧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殿内激起层层涟漪。

张居正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陛下的意思是……”

“朕是说,” 朱翊钧拿起案头的朱笔,在奏折旁边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量,“这十万两赈银和五千石粮食,够吗?一石米能活几人?”

写完,他把笔放下,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张居正,等待他的回答。

张居正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瞳孔微微收缩。“一石米能活几人”—— 这看似天真的问题,却像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向朝廷赈灾措施的核心。他从政多年,处理过无数灾情,却从未被人这样问过。是啊,一石米能活几人?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包含了太多的考量 —— 粮食的运输损耗、官员的层层盘剥、灾民的实际需求……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十岁孩子,眼神里有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东西 —— 那是一种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注,一种对朝廷施政的潜在质疑,一种…… 让他感到不安的锐利。

“陛下,” 张居正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朝廷的赈银和粮食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会根据灾民的数量和灾情的严重程度进行分配,确保每一分钱、每一粒米都用在刀刃上。”

“是吗?” 朱翊钧歪着头,像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童,“那具体是怎么计算的?一石米到底能活几人?是一人一月,还是三人一月?陕西有多少灾民?五千石粮食能支撑多久?”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珠炮一样,打得张居正有些措手不及。这些问题看似琐碎,却环环相扣,直指赈灾措施的细节和实效,哪里像一个十岁孩子能问出来的?

张居正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这些具体的数字,需要户部和陕西巡抚详细核算,臣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陛下放心,朝廷定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灾民再受苦难。”

“可是他们已经在受苦了啊。” 朱翊钧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奏折上说,已经有人易子而食了。如果赈银和粮食真的够,他们怎么会这样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 “易子而食” 四个字上,小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刻意试探的小皇帝,而是真的为那些素未谋面的灾民感到心痛。

张居正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低估了这位小皇帝。他以为朱翊钧只是好奇、好学,却没料到他能透过奏折上的文字,感受到那些灾民的痛苦,甚至对朝廷的施政提出如此尖锐的质疑。

“陛下仁心,” 张居正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一丝真诚的敬佩,“臣代陕西灾民谢陛下关怀。臣回去后,立刻督促户部和陕西巡抚,重新核算灾情,确保赈银和粮食足额发放,绝不让类似的惨事再发生。”

朱翊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看着那份奏折。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稚嫩的脸上,却在他眼底投下了一片与年龄不符的沉凝。

接下来的时间里,朱翊钧按照张居正的指导,开始尝试仿写这份《陕西灾情疏》。他的字依旧歪歪扭扭,常常写错笔画,需要张居正不时纠正,但他写得异常认真,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写 “雪深三尺”,就想起毓庆宫庭院里没过脚踝的积雪,想象着雪深三尺是什么样子;他写 “民房倒塌”,就想起苏州织户被洪水冲毁的草房;他写 “易子而食”,就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一样难受。

张居正站在一旁,看着小皇帝一笔一划地写着,心里百感交集。他突然觉得,教这位陛下写奏折,或许是他做过的最有挑战的事情 —— 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会从这些冰冷的文字里,读出多少他不想让他知道的真相。

午时的梆子敲响时,朱翊钧终于写完了那份仿写的奏折。他放下笔,小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抖,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张先生,您看朕写得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样子了?”

张居正拿起那份仿写的奏折,仔细看着。字迹虽然稚嫩,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尤其是在 “易子而食” 和 “一石米能活几人” 这几处,笔画格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陛下写得很好,” 张居正由衷地赞叹道,“比臣预想的要好得多。只要陛下坚持下去,将来定能批阅奏折,处理朝政,成为一代贤君。”

“真的吗?” 朱翊钧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得到了老师表扬的学生,“那朕以后还要学写更多的奏折,尤其是这种关于灾情的,这样就能知道百姓过得好不好了。”

张居正点点头,心里却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压力。他看着朱翊钧那双清澈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这位小皇帝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得多,也难对付得多。

“陛下有这份心,实乃大明之福。” 张居正躬身行礼,“时辰不早了,臣先告退,陛下歇息片刻吧。”

“好,张先生慢走。” 朱翊钧笑着挥手,看着张居正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暖阁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份仿写的《陕西灾情疏》摊在案上,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大明的繁华与苦难。朱翊钧走到案前,拿起那份奏折,指尖在 “一石米能活几人” 那行字上轻轻摩挲。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或许有些冒险,甚至可能引起张居正的警惕,但他不后悔。他就是要让张居正知道,他不是个只会读书写字的孩子,他看得见那些奏折背后的苦难,也听得懂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的敷衍。

“一石米能活几人……” 朱翊钧轻声念着,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朕一定要查清楚,不仅要查清楚陕西的灾情,还要查清楚宣府的冻骨,查清楚苏州的织户…… 朕要让这大明的每一粒米,都能真正救活人。”

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文华殿的角铃发出 “叮铃铃” 的声响,像在为这位小皇帝的决心伴奏。朱翊钧把那份仿写的奏折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仿佛揣着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他知道,学写奏折的学问,不仅仅是如何遣词造句,更重要的是如何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看到活生生的百姓,看到一个真实的大明。而这门学问,他才刚刚入门。

但他有信心,也有耐心,把这门学问学好。因为他是大明的皇帝,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再遭受 “易子而食” 的苦难。

阳光透过窗棂,在朱翊钧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和执着。一个十岁孩子的身影,在空旷的文华殿里,显得格外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