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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 > 第73章 张居正的经筵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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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正烧到第三炷。烟气顺着彩绘的梁柱攀升,在藻井的 “金龙戏珠” 浮雕下盘旋,像一团化不开的迷雾。朱翊钧端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御座上,手里捏着块白玉镇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云纹 —— 这是他听经筵时的习惯,越是庄重的场合,越需要些东西稳住心神。

殿内的文武百官垂手侍立,靴底碾过金砖的声响都压得极低。张居正站在殿中,深蓝色的蟒袍下摆几乎拖到地上,手里捧着本线装的《皇明祖训》,声音洪亮如钟:“洪武爷定鼎天下,深知海防之重,故颁‘片板不得下海’之令,非为困民,实为防倭寇也。彼时倭船频扰东南,烧杀抢掠,若不禁海,何以安境?”

他翻到其中一页,用朱笔圈出 “倭患未绝,海禁不可废” 九个字,目光扫过殿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自洪武至嘉靖,海禁一弛,则倭患必起;海禁一严,则海波暂平。此乃祖宗留下的铁律,不可动摇。”

朱翊钧的指尖在镇纸上顿了顿。白玉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昨夜在金匮里看到的那份《闽浙倭变疏》—— 里面记着嘉靖三十七年的事,浙江宁海的渔民因海禁断绝生计,竟有三百余人投奔倭寇,其中还有个叫周老七的,原是个老实本分的渔夫,被逼得拿起刀枪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饱些”。

“先生。”

清脆的少年音在殿内响起,打破了张居正的宣讲。朱翊钧举起右手,掌心白白嫩嫩的,还带着些孩童特有的肉感,与殿内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张居正的宣讲顿住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经筵之上,皇帝极少打断讲官,更何况是提出质疑。但他还是躬身道:“陛下有何疑问?”

朱翊钧放下镇纸,身子微微前倾,明黄色的常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先生说海禁是为了防倭寇,可朕听说,东南沿海的渔民,世代以捕鱼为生。若不让他们出海,渔网就会烂在屋里,一家老小都要挨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几个老臣的脸色瞬间变了 —— 这可是在质疑洪武爷的祖制!

朱翊钧没在意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朕还听说,有渔民饿得没办法,就偷偷驾着小渔船出海,被卫所军抓住,打了板子,没收了渔船。可倭寇来了,却会给他们粮食,让他们带路。先生,您说,这些渔民会不会被逼着当倭寇?”

最后一句话问得极轻,却像根细针,精准地刺在 “海禁防倭” 的逻辑上。

张居正的脸色平静无波,手里的《皇明祖训》却捏得更紧了些:“陛下多虑了。沿海卫所共有军兵十二万,战船三千艘,足以守护海疆。渔民若真有困难,可向地方官府求助,朝廷设有常平仓,断不会让他们饿死。”

“常平仓?” 朱翊钧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可朕听户部的老吏说,常平仓的粮食,十有八九都被地方官挪去孝敬上司了。去年福建大旱,渔民去借粮,知府说‘仓里空空如也’,转脸就把粮食卖给了倭寇换银子。”

这话一出,殿内彻底安静了。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几个福建籍的官员脸色煞白,额头直冒冷汗 —— 这事去年确有发生,只是被张居正压了下来,没传到皇帝耳朵里,没想到陛下竟然知道了。

张居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陛下所言,不过是个别贪官污吏的所为,并非朝廷本意。臣已下令彻查,涉案官员皆已革职查办。”

“那卫所的船呢?” 朱翊钧没顺着他的话头走,小手突然在空中比划起来,像在模仿船的形状,“朕前几日去海子边,见了几个水手。他们说,卫所的战船还是宣德年间造的,船底都快烂了,摇橹都费劲。可倭寇的船,又小又快,还能装两门炮,我们的船只有弓箭,怎么打得过?”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比作炮筒的样子,对着殿外比划了一下,脸上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眼神却锐利得像把小刀。

张居正的脸色终于变得复杂起来。他看着御座上那个比划着船炮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孩子才九岁,怎么会知道卫所战船的底细?怎么会知道倭寇船上有炮?这些都是兵部的机密,连内阁都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陛下是从何处听来的?” 张居正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探究。

“就是那些水手说的呀。” 朱翊钧笑得一脸天真,仿佛真的只是听了个新鲜事,“他们还说,有时候看到倭寇的船在近海游弋,卫所军明明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因为‘追不上,打不过’。”

他故意把 “追不上,打不过” 六个字说得重重的,像在念什么有趣的童谣。

殿内的文武百官大气都不敢出。谁都看得出来,陛下今天是有备而来。这些问题看似孩子气,却个个都戳在海禁政策的软肋上 —— 禁了海,断了渔民生路,逼得他们投敌;卫所军腐败无能,根本防不住倭寇;所谓的 “祖宗铁律”,早已成了自欺欺人的笑话。

张居正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皇明祖训》上 “海禁不可废” 那几个字上,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他辅佐先帝多年,又受李太后所托辅佐今上,一直以为海禁是海防的根本,可被陛下这么一问,竟有些动摇了。

“陛下年纪尚幼,” 张居正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海防之事复杂,非一两句话能说清。待臣整理好沿海卫所的卷宗,再向陛下详细禀报。”

这是变相的回避。

朱翊钧心里清楚,这场对话不会有结果。张居正不是不知道海禁的弊端,只是作为辅政大臣,他需要维护祖制,需要稳定朝局,不能轻易改变既定政策。

“好啊。” 朱翊钧笑得更甜了,小手放下,重新拿起那块白玉镇纸,“那就劳烦先生了。”

经筵继续进行,张居正讲起了洪武爷设立的卫所制度,语气依旧沉稳,却少了些刚才的底气。朱翊钧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头附和,仿佛刚才那场关于海禁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看到张居正讲卫所军时,目光有些闪烁;看到户部尚书偷偷擦了擦汗;看到福建籍的那个御史,悄悄低下了头。

种子已经埋下了。

他不需要张居正立刻改变主意,只需要让他知道,这宫里的孩子,不是只会听经、练字、描红,他看得见沿海渔民的苦难,看得见卫所军的腐败,看得见那片被海禁困住的大海。

他眼里的海,和张居正想的不一样。不是只有倭寇和走私犯,还有渔民的渔网,商人的商船,还有大明本该有的、驶向更远地方的帆。

经筵结束后,张居正躬身告辞,走出文华殿时,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的少年。朱翊钧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皇明祖训》,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侧脸上,明明是张稚嫩的脸,却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张居正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 这孩子,将来恐怕会比他想象的更难辅佐,也更…… 了不起。

暖阁里,朱翊钧把那块白玉镇纸放在案上,对着它轻轻呵了口气,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镇纸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那双眼睛里,藏着一片比海更深的东西。

“小李子,” 朱翊钧突然说,“去把骆思恭叫来。”

“是!” 小李子连忙应道。他能感觉到,陛下今天的心情很好,虽然经筵上的对话看似没什么结果。

朱翊钧看着窗外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知道,改变不会一蹴而就。海禁政策已经实行了一百多年,像棵盘根错节的老树,想撼动它,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

但他有的是时间。

只要那颗种子能在张居正心里发芽,只要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海禁的弊端,总有一天,那道 “片板不得下海” 的禁令会被打破,大明的船,会重新驶向大海。

骆思恭很快就来了,身上还带着经筵时的寒气。“陛下召臣,有何吩咐?”

朱翊钧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去查一下,福建那个把粮食卖给倭寇的知府,是谁的门生。”

骆思恭一愣,随即躬身:“臣遵旨。”

朱翊钧点点头,没再多说。他知道,要撼动那棵老树,光靠提问是不够的,还需要找到它的烂根,一点点挖掉。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暖阁里,也照在朱翊钧的脸上。他拿起那本被烧坏一角的《大明会典》,轻轻抚摸着焦黑的 “海” 字残笔,心里默默念着: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这片海,真正属于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