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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朱翊钧躺在床上,喉咙里的痒意一阵紧过一阵,每咳一声,胸口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蜷缩起身子。明黄色的锦被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背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浑身的燥热。

“万岁爷,喝口梨汤吧?” 小李子端着白瓷碗,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碗沿飘着清甜的香气。这是御膳房特意炖的川贝雪梨,炖了足足三个时辰,冰糖熬得如蜜般浓稠。

朱翊钧摆摆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放着吧。” 他的目光越过小李子的肩膀,落在床头柜子上 —— 那本《权书》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深蓝色的封皮在晨光中泛着沉稳的光泽。

昨夜的争吵像根刺,扎在他和李太后之间。他知道母亲是真心疼他,可那些关于 “仁义道德” 的教诲,此刻听来却像隔靴搔痒。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边境上的烽火狼烟,哪一样是靠 “仁心” 就能化解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朱翊钧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仍在熟睡。他听见小李子轻声行礼,听见熟悉的衣料摩擦声,然后是母亲温热的手抚上他的额头。

“烧退些了。” 李太后的声音带着欣慰,指尖却在他汗湿的鬓角顿了顿,“钧儿,醒醒,该喝药了。”

朱翊钧慢悠悠地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 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夜里没擦干的。他看着李太后手里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药味苦得钻心,比去年蒙古人兵临城下时的狼烟还要呛人。

“母后……” 他刚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次咳得格外凶,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李太后按住肩膀。

“躺着别动!” 李太后的声音带着嗔怪,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她拿起帕子,温柔地擦去他嘴角的药渍,“刚退了烧,再折腾又该加重了。”

朱翊钧却执拗地推开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明黄色的寝衣从肩头滑落,露出嶙峋的锁骨,衬得他那张通红的小脸愈发单薄。“母后,儿臣有话要说。”

李太后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扶着他在背后垫了个软枕。“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

“不行。” 朱翊钧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火的星辰,“儿臣再不说,怕自己忘了。” 他咳了两声,呼吸急促起来,“母后,去年俺答汗来犯,杀了我们三千士兵,他们讲仁义了吗?”

李太后的动作顿住了。她想起去年秋天的急报,八百里加急送进宫时,信纸都被鲜血染红了。大同城外的尸山血海,至今仍是朝堂上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疤。

“他们是蛮夷,不懂礼义廉耻。” 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发涩。

“那辽东的女真呢?” 朱翊钧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窗外宫墙的方向,那里隐约能看见兵部衙署的飞檐,“他们每年冬天都越过长城,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百姓,他们讲仁义了吗?”

李太后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想说些 “以德服人”“怀柔远人” 的道理,却发现那些话在累累白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朱翊钧看着母亲沉默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他不是要反驳母亲,只是想让她明白,这天下不是靠几句 “仁义道德” 就能守住的。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万岁爷!” 小李子惊呼着想去扶,却被朱翊钧挥手制止。

他走到床边,捡起那本《权书》。书角因为昨夜的摔碰有些磨损,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儿臣不想学阴谋诡计,”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但儿臣想保护大明的百姓,想让士兵少死几个。”

他翻开书页,指腹抚过 “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 那一行字。墨迹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褪色,却字字千钧,砸在李太后的心上。“这书里说的,儿臣都懂。刀兵是凶器,能不用就不用。可儿臣想知道,什么时候该用,怎么用才能少流血,少死人。”

李太后看着儿子认真的脸,心里又气又疼。气他小小年纪就背负这么多沉重的念头,疼他明明还在病中,却要为江山社稷操心。她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张居正每次奏对时的凝重,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她想护就能护住的。

这孩子生在帝王家,从落地那天起,就注定要面对刀光剑影,要学会在血雨腥风中站稳脚跟。她教他仁义道德,是希望他有颗慈悲心;可这世间的险恶,容不得他只有慈悲。

“你才十岁……” 李太后的声音哽咽了,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朱翊钧的身子滚烫,还在不住地发抖,却像株迎着风雪的小松,倔强地挺直着脊梁。“这些事,自有大臣替你操心,何必…… 何必让自己这么累?”

“因为儿臣是皇帝。” 朱翊钧在她怀里闷闷地说,“大臣会老,会病,会死,可大明不能倒。” 他想起张居正鬓角的白发,想起兵部尚书每次看军报时紧锁的眉头,“儿臣要是学不会,将来谁来护着他们?”

李太后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她能感觉到儿子急促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敲在她的心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想把他护在羽翼之下,却忘了他终究要成为一只雄鹰,独自翱翔在万里长空。

“书……”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病好了再看。”

朱翊钧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母后答应了?”

李太后看着他脏兮兮的小手还攥着那本《权书》,忍不住又气又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答应什么?病不好利索,别说看书,连毓庆宫的门都不准出。”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看完要跟母后讲你看懂了什么,不许自己瞎琢磨。”

朱翊钧用力点头,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病后的第一个笑容。他把《权书》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整个天下。“儿臣遵命!”

李太后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心里那块紧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招手让小李子端来梨汤,亲自用小勺喂给他。清甜的梨汤滑过喉咙,压下了那阵阵的痒意,也仿佛滋润了母子间那道无形的裂痕。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她笑着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朱翊钧喝着梨汤,目光落在窗外。雨后的天空格外蓝,几只鸽子从宫墙上飞过,翅膀上沾着金色的阳光。他知道,自己赢了一场小小的胜利,却也明白,这只是开始。

将来还有更多的 “仁义” 与 “刀兵” 需要权衡,还有更多的风雨需要面对。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母亲的爱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而那些在书本里学到的智慧,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小李子站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温馨的画面,悄悄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家万岁爷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只会在秋千上撒欢的孩子了。

而李太后看着儿子小口喝汤的样子,心里默默想着,或许该找张居正谈谈了。这孩子想学的东西,总得有个人好好引导才行。她不懂那些权谋兵法,但她知道,不能让孩子在这条路上走偏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权书》静静地躺在朱翊钧的膝头,深蓝色的封皮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场关于仁义与刀兵的争论,最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

但朱翊钧知道,这不是结束。他的帝王之路,才刚刚开始铺展,而那些关于 “何时该用刀兵,何时该讲仁义” 的答案,还在遥远的前方等着他去寻找。

他喝光最后一口梨汤,把空碗递给小李子,然后重新躺回床上。“母后,儿臣想再睡会儿。”

“睡吧。” 李太后给他掖好被角,“睡醒了,病就好了。”

朱翊钧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他仿佛梦见自己站在长城上,身后是万家灯火,身前是万里河山。那些来犯的蛮夷看到他,都吓得落荒而逃。而他手里,既握着象征仁义的玉玺,也握着保家卫国的剑。

或许,这就是帝王该有的样子 —— 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

李太后坐在床边,看着儿子安详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把他当普通孩子看待了。从今往后,她不仅是他的母亲,更是他的臣子,要学着理解他的天下,支持他的选择。

窗外的鸽子又飞回来了,落在毓庆宫的屋檐上,咕咕地叫着,像是在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朱翊钧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红晕也淡了些。李太后拿起那本《权书》,轻轻翻开。她看不懂那些深奥的兵法谋略,却从儿子那认真的眼神里,看到了大明未来的希望。

或许,她该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他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那条既能守住仁义,又能驾驭刀兵的帝王之路。

殿外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朱翊钧的故事,也将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