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影悬浮于空,苍白的面容冰冷如石雕,幽暗的眼眸漠然俯视着下方倒毙的元。那具曾散发着令他厌恶又混乱的生机身躯,此刻已彻底黯淡,如同熄灭的星辰,再无丝毫波澜。萦绕不散的灵犀心念已然断绝,意识深处那一点顽固的温暖碎片也仿佛随之沉寂。
世界,似乎重归他所“熟悉”的死寂与虚无。
毁灭的指令,已然执行。
他缓缓落下,站在元的尸身旁,阴影般的长发无风自动。他微微歪头,似乎在确认这生机是否彻底湮灭。苍白的手指抬起,指尖毁灭黑芒吞吐,准备将这具躯壳也化为虚无,彻底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然而,就在他指尖能量即将触及元身体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低沉、却仿佛源自大地最深处核心的悲鸣,陡然从脚下传来!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沉重的、充满哀恸的法则震颤!
紧接着,以元倒下的地方为中心,整个永恒花园残存的地脉,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又或是陷入极致悲伤的洪荒巨兽,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震动起来!
轰隆隆隆!
大地开裂!不是之前斗法造成的破坏,而是更深层次的、仿佛筋骨被强行撕裂的恐怖景象!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痕疯狂蔓延,从中喷涌出的不再是污浊的地气,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带着血色的悲愤灵蕴!
天空之中,那轮永恒黯淡的伪日,光芒急剧明灭,仿佛也随之哀悼。
草木含悲,山河同泣!
这是来自一方天地、一方地脉对于其孕育元灵彻底消亡所发出的、最本能也是最激烈的反应!
魔影那即将落下的手指猛地顿住。他周身的毁灭能量在这突如其来的地脉剧震与磅礴悲意冲击下,竟出现了瞬间的紊乱与滞涩!
他幽暗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并非针对特定目标的…困惑。
这方天地…为何会因这生灵的死亡而产生如此剧烈的痛苦?
毁灭,不就是终极的归宿吗?为何会有“悲鸣”?
与此同时,更让他意识产生细微波动的是——元额间那道已然黯淡的暗金道纹,在这地脉悲鸣的冲击下,竟如同回光返照般,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微弱,却像一根针,再次刺入了魔影那刚刚沉寂下去的意识深处。
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属于“辰”的破碎记忆碎片,因为这似曾相识的道韵闪烁与外界剧烈的悲鸣共振,竟又一次…挣扎着想要浮现!
…灰茧…微光…梳理…守护…
…期待…新生…
混乱的碎片搅动着冰冷的魔性。
魔影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那双幽暗眼眸中的漠然被打破,再次涌现出剧烈的挣扎与痛苦。
为什么…毁灭了目标…痛苦并未结束…反而更加剧烈?
这天地间的悲鸣…这残纹的闪烁…到底是什么?
我…做了什么?
纯粹的毁灭逻辑,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那被恶种扭曲强化的绝对敌意,在这一刻似乎找不到新的目标——敌人已毁灭,但这方天地本身的“悲伤”却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无处不在的“干扰”。
阴影维度中,启门者皱起了眉头。
“地脉反噬?倒是忘了这一茬…”
“麻烦…不过,正好借此磨砺魔心,让他习惯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感觉…”
他并未立刻干预,而是冷眼旁观,想看看这新生的兵器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魔影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周身的毁灭能量因内心的冲突而明灭不定。他看着脚下不断开裂、喷涌着悲愤灵蕴的大地,又看了看元那毫无生息的尸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法理解的“惘然”。
他缓缓收回了即将毁灭元尸身的手指,似乎觉得这种行为在此时失去了意义,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这种陌生的、源自本能深处而非魔性逻辑的迟疑,让他更加困惑与烦躁。
最终,那毁灭的欲望再次占据了上风,却不再针对元的尸身,而是转向了这方不断“哀嚎”的天地!
“吼!”
他发出一声暴戾的咆哮,猛地一拳砸向地面!
轰!!!
恐怖的毁灭黑芒灌入大地,试图强行镇压那地脉的悲鸣!他要毁灭这令人烦躁的“噪音”!
大地剧震,裂痕进一步扩大,喷涌出的悲愤灵蕴却更加汹涌,仿佛他的暴力镇压,反而加剧了这方天地的痛苦与…敌意!
魔影不断攻击着大地,毁灭着周围的一切,试图以最直接的方式抹去所有让他感到不适的源头。
但他越是破坏,那地脉的悲鸣就越是深沉,那无形的悲伤与排斥就越是浓烈。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
而在疯狂的破坏中,那一点源于元的道纹闪烁与地脉悲鸣所带来的细微困惑,如同最初的裂痕,悄然留在了他冰冷魔心的最深处。
杀戮之后,并非预期的平静。
而是更加喧嚣的…痛苦回响。
无论来自外界,还是源于…内心。
魔影停下了无意义的破坏,站在原地,阴影长发垂落,遮住了他苍白而迷茫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