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沈振南轻轻带上房门。
客厅里，石磊已经等在那里，脚边放着行李。
两人默契地点头，悄声走出门去，慕婉婷跟黄梦莹紧跟身后。
寒风吹过，顿时酒意全无。
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已经等候多时。
司机下车接过行李，恭敬地打开车门。
就在这时，沈振南手机响起。
“南哥，你在哪呢？”江林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
沈振南深吸一口气：“小四，听着，我和石磊已经要回浙省了，公司有急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振南以为信号中断了。
“明年来浙省过年，咱们好好聚一下。”沈振南紧接着说到。
“行，知道了。”江林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了。
沈振南望着手机屏幕，苦笑一下。石磊投来询问的目光。
“他知道了。”沈振南拉开车门，“走吧。”
车驶上高速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沈振南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故乡风景，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个除夕夜，他们几个少年偷偷爬上天台放烟花。
如今兄弟还在，却不得不不告而别。
“想什么呢？”石磊问。
“我在想，”沈振南缓缓说，“等这个项目成了，咱们好好回来放个假。”
石磊笑了：“得了吧，上一个项目成了你说休息，结果第三天就飞香港谈下一个去了。”
沈振南也笑了，没再说话。
他知道石磊说得对，自从走上这条路，他们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表，停不下来了。
手机震动，是江林发来的消息：“到了说一声。别太拼，注意身体。”
沈振南看着屏幕，久久没有回复。
窗外，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照亮了前路。
江林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支香烟，却没有点燃。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昨夜欢聚后残留的烟酒气息。
他看着对面两张空着的沙发椅，不久前沈振南和石磊还坐在那里，和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茶几上还摆着三个并排的茶杯，其中两个杯沿上还留着淡淡的唇印。
江林的视线落在沈振南常坐的那个位置上，仿佛还能看见他微微后仰的坐姿，手指轻敲扶手的样子。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沈振南和石磊在身边，江林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哪怕天塌下来，他都知道有那两人顶着。
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只要一个电话，沈振南总能给出最精准的判断，石磊则总能找到最直接的解决方法。
可现在，他们走了。
江林深深叹了一口气，从嘴里拿出那支被咬得有些变形的香烟，在指尖转动着。
卧室门轻轻打开，张静雅穿着睡衣走出来，看到江林独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微微一愣。
“怎么了老公？”她轻声问道，走到江林身边坐下。
江林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又叹了口气，将香烟放在茶几上。
“南哥和磊哥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浙省应该是有急事，应该是南哥昨天晚上接的那个电话。”
他顿了顿，苦笑道：“他没告诉我，是不想破坏好心情。”
张静雅轻轻抚摸着江林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和低落的情绪。
“他们只是有点急事回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柔声安慰道，“再说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想他们了就打电话呗。”
江林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你不懂。南哥那个人，不是天大的事，不会大年初一就急匆匆赶回去。他不想说，就是事情不小。”
他拿起打火机，终于点燃了那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眯起了眼睛。
“这些年，我们都依赖他依赖惯了。”江林低声说，“他在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事都能解决。现在他突然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张静雅把头靠在丈夫肩上：“你不是还有我们吗？大德、小德、秃子、陈野，大家都在。再说了，南哥处理完事情肯定会回来的。”
江林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沉默了一会儿。
张静雅握住江林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南哥和磊哥擅长做生意闯天下，你擅长维系这帮兄弟的感情。没有你，这帮人早就散了。”
江林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掐灭了手中的烟。
“你说得对。”他站起身，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整个房间，“走吧，今天大年初一，咱们也得开始拜年了。”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新消息。
沈振南和石磊，应该已经上高速了吧。
黑色轿车在晨曦微露的高速公路上平稳疾驰，将仍在沉睡的小县城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气氛却不像车外那般宁静。
慕婉婷依偎在沈振南身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轻声问道：“老公，到底多大的事，连年都不过完，招呼也不好好打一个就得急着赶回去？”
沈振南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刘老要提前换届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前排的石磊立刻坐直了身体，副驾驶的黄梦莹也转过头来。
“刘老？”慕婉婷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个名字的分量，“主管招商投资的那个刘老？”
“嗯。”沈振南点点头，神色凝重，“江山控股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刘老在牵头推动。他现在突然要退，我们必须赶在他彻底卸任、新人接手之前，把所有协议、章程全部敲定落实，盖上最后的公章。否则，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投入了这么多心血的盘子，很可能就跟我们再没有关系了。”
石磊咂了一下嘴，眉头紧锁：“妈的，这么突然？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岂不是说，就算刘老这边搞定了，接下来还得重新去打点新上来的人？”
“没错。”沈振南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刘老这一退，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回去之后，第一要务是抢时间，确保江山控股在刘老任内尘埃落定。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就是要开始摸新接任者的底，重新续上关系。这注定是一场硬仗，而且时间紧迫。”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听得见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和引擎的低吼。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巨额的前期投入可能打水漂，更意味着浙省长期以来维持的微妙平衡将被打破，新一轮的洗牌和博弈即将开始。
沈振南侧过脸，看向身边的慕婉婷，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婉婷，回到浙省，我先不回家。我直接把你送到爸那边去。这段时间，你就先在爸那里住着。”
慕婉婷张了张口，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担忧。
她很清楚，自己男人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认为接下来的局势会充满不确定性，甚至可能有一定的风险。
她想问什么，但看到沈振南眼中那份罕见的严肃和决断，最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握住他的手：“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沈振南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给予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延伸的道路尽头。
浙省的天空，此刻看来，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未知的阴霾。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