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市人民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单人病房内,小德躺在床上,脸上、身上多处缠着白色纱布,呼吸微弱但平稳,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昏睡着。
江林站在窗边,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了一半,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挂着。
他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和车流,眉头紧锁,眼神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大德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看着自己兄弟被打成这副模样,胸腔里的火气一阵阵往上顶。
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林子!我他妈忍不住了!让我带几个人去弄死黄远宗那个杂毛!”
“弄死他你能跑的了吗?!”江林猛地转过身,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先几把给我坐下!让我想想!”
大德梗着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最终还是重重地坐回椅子上,焦躁地搓着自己的头。
病房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小德粗重的呼吸声。
江林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缩在角落,一直没怎么敢说话的大懂身上。
他招了招手。
大懂立刻小步快跑过来,低着头:“江哥。”
江林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透过青烟看着大懂:“大懂,都叫你沈市百事通。你仔细想想,黄远宗这人,有什么能拿捏的把柄吗?或者说,他有什么特别怕被人知道的事?”
大懂闻言,立刻紧张地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显然这个问题让他非常不安。
他思索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江哥…黄远宗这人…特别小心。明面上的把柄…真没什么。他做事从不留尾巴…”
江林的脸色沉了下去。
大懂偷偷抬眼看了看江林的脸色,咽了口唾沫,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压得更低:“但是…我知道…黄远宗他…溜冰。”
“溜冰?”江林眯起眼睛,“这个我也知道。
“好这口的不少,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不,江哥,您听我说完。”
大懂急忙补充,“黄远宗溜冰,但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他特别要面子,而且极其小心,都是在自己的地方,或者信得过的高级私人会所,从不跟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玩。要是…要是咱能想办法把他溜冰的事捅出来,弄得人尽皆知…”
大懂顿了顿,观察着江林的反应,继续说到:“就算他爸是黄伟,是市里的二把手,这种事一旦摆上台面,为了避嫌和舆论,走流程他也得进去呆两天吧?到时候,他黄远宗的脸往哪放?他爸黄伟的脸上能挂得住吗?这可比打他一顿,更让他难受!”
江林听着大懂的话,夹着烟的手指停顿在半空,眼中的阴沉渐渐被一种锐利的光芒所取代。
他慢慢把烟送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有道理。”江林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打他一顿,是咱们出气。把他这丑事捅出去,是让他和他老子一起丢人现眼。确实更解恨。”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不过,这事不能蛮干。空口无凭不行。要捅,就得捅得扎实,让他没法抵赖。”
他看向大懂,目光如炬:“咱得先找到给黄远宗提供‘冰’的那个人。
找到源头,拿到证据。要么拿到他买货的证据,要么…就让那个卖货的,亲自开口指认他。”
“大懂,你知不知道是谁?或者,有没有路子能摸到?”
江林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开口。
大懂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看着江林那双不容拒绝的眼睛,又看了看病床上伤痕累累的小德,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我试试,江哥。我大概知道…经手的是哪几个人…”
大懂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门刚一关上,大德就忍不住凑到江林身边,压低声音。
脸上满是怀疑和不放心:“林子,你就这么把这…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大懂去办?就他那个怂样,他能办成什么事?别到时候再把咱们给卖了!”
江林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大懂瘦小的身影匆匆走出住院部大楼,拦了辆出租车离开。
他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德啊,”江林走到病床边,看了看依旧昏睡的小德,然后目光扫过满脸狐疑的大德和同样不太理解的秃子。
“有时候啊,你看不起的、觉得最没用的‘怂包’,关键时刻,反而能成为意想不到的利器。”
大德和秃子对视一眼,显然没太明白。
江林点燃一支新的烟,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你想,黄远宗那种人,疑心病重得像鬼。他身边那些能打敢拼的,他防不防?肯定防得死死的。但像大懂这种,平时唯唯诺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他反而不会太放在心上。”
“大懂虽然接触不到核心,但一些边边角角、黄远宗觉得无所谓的脏事琐事,很可能恰恰是这大懂最清楚。比如谁给他送‘货’,大概什么时间,什么方式…这些细节,打手未必知道,但大懂这种跑腿打杂的,反而可能无意中看到、听到。”
秃子挠了挠他的光头,似乎有点开窍了:“林哥你的意思是…这大懂就像个不起眼的老鼠,能钻到那些大块头钻不进的缝里?”
“没错。”江林赞赏地拍了拍秃子的肩膀,“而且,正因为大懂看起来怂,不起眼,他去做这些事,反而不会引起黄远宗那边人的警惕。你让大德或者你秃子去打听,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他深吸一口烟,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咱们现在明面上的力量,确实干不过黄远宗。硬碰硬吃亏的是咱们。所以,得用点别的法子。大懂,说不定就是这把能打开缺口的钥匙。”
大德皱着眉头,虽然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但江林的分析让他无法反驳。
他嘟囔了一句:“希望这把‘钥匙’别还没插进锁眼,自己就先断了。”
江林笑了笑,走到窗边,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繁华却暗流涌动的城市。
“先走着看呗。”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告诉底下的兄弟,这几天都给我绷紧了弦,但谁也不准擅自去找黄远宗的麻烦。等大懂的消息。”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医疗仪器的滴答声。
一种无声的期待和隐隐的紧张,开始在空气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