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刚回到那间不像牢房的牢房,屁股还没坐热,铁门再次被推开。
林书豪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反手将门虚掩上。
“哟,林大队长这是查房还是送温暖?”
江林抬了抬眼皮,顺手从床头那条玉溪里抽出一根,精准地甩给林书豪。
林书豪凌空接住,摸出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才笑了笑:
“看你这话说的,给你备条烟还不是应该的?你这江总在我们这儿‘下榻’,总不能亏待了。”
江林把自己那根烟叼在嘴上,没点,只是用牙齿轻轻磨着过滤嘴,模糊不清地问:
“少来这套。你这大忙人,专门跑回来一趟,肯定不是来跟我唠嗑的。直说吧,啥事?”
林书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走到床边,没坐,只是用脚尖踢了踢床腿,发出轻微的声响。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江林,“把人交给我吧。”
“什么人?”江林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表情,仿佛真的没听懂。
林书豪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江林,这儿没外人,你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有意思吗?”
江林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里没什么温度。
“行,你林大队长面子大。那你直说,要谁?”
“扈殇。”林书豪吐出这个名字,语气不容置疑,“把他交给我,我帮你处理。”
江林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冰冷。
他终于点燃了嘴里的烟,深吸一口,烟雾缓缓吐出,隔着一片朦胧与林书豪对视:
“林队,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离了你就办不成事一样。扈殇,我自己也能处理。”
“你怎么处理?”林书豪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像你手下那样,直接弄死?然后呢?再给他陪葬两个小弟?还是让你背后的人再给你擦一次屁股,顺便把你也擦进去?”
江林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猛地往前倾了倾身体,左肩的伤口被牵扯到,让他眉头皱了一下,但眼神里的狠厉丝毫未减:
“那他妈他找人当街蹦我两枪,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所以说,交给我来处理!”
林书豪的声音也抬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势。
“走正规程序,该抓抓,该判判!持枪杀人未遂,够他在里面蹲到老死的!这难道不比你那种江湖仇杀,把自己也搭进去的方式强?”
审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香烟在无声地燃烧。
江林靠回床头,大口地裹着烟嘴,烟雾将他脸上的挣扎和算计笼罩其中。
他明白林书豪说的是最“稳妥”的办法,借助官方力量铲除对手,自己手上不直接沾血。
但这意味着,他江林的仇,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报,这口气,咽得憋屈。
半晌,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用一种近乎赌气的语气,撇了撇嘴:
“行!给你!林大队长开口了,这个面子我得给。”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眼神里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凶光,补充了一句至关重要的条件:
“人可以给你,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得有口气就行呗?”
这话里的潜台词赤裸而残忍:在交给警方之前,他江林的人,必须“伺候”过扈殇,至少要让他半死不活,留一口气接受法律的审判。
林书豪深深地看了江林一眼,对他这种风格早已习以为常。
他既没赞同也没反对,只是含糊地、带着一丝警告回了一句:
“你啊……做事别太绝,人多留口气,对大家都好。”
这话既是提醒江林别弄出人命让他难做。
说完,林书豪转身就准备离开。
“诶!等等!”江林突然招手叫住他。
林书豪停在门口,回头看他。
江林指了指自己左肩的绷带,那里似乎又有血丝渗出,他龇了龇牙:
“哥们儿我还是个伤员呢,你这豪华包间服务到位点,给我叫个医生来换换药,不过分吧?”
林书豪无奈地摆摆手,像是打发一个难缠的客户:“行了,知道了。一会儿让人过来。”
门“哐当”一声关上,再次将江林与外界隔绝。
林书豪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铁门隔绝了内外。
江林脸上那副谈判时的混不吝和强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熟练地拨通了小德的号码。
“喂,林哥?”小德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林没有任何寒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着,动作干净点。给扈殇留口气,晚上送到大案队门口,交给林书豪。”
“什么?!”电话那头,小德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哥!这…这他妈不是便宜扈殇那个王八蛋了吗?他差点要了你的命!就这么交给条子?”
江林的眉头拧了起来,语气骤然变得严厉,像鞭子一样抽过去:
“你他妈脑子让驴踢了?你们刚在金鼎弄死他两个小弟,转头再把他做掉,条子脸上是刻了‘傻子’两个字吗?连环命案,舆论压不住,上面必须给交代!到时候别说我出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进来陪我!”
他顿了顿,压着火气,尽量把话说明白:“把他交给林书豪,走官面的程序,持枪杀人未遂,够他这辈子烂在里面的。这叫借刀杀人,懂吗?干干净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小德在消化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最终,他有些不甘,但还是应了下来:“…我明白了,哥。你放心,我会办妥。”
“嗯,手脚利索点。”
江林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回枕下,用力揉了揉眉心。
处理内部这些冲动无脑的手下,有时候比对付外部敌人更让他心力交瘁。
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
江林刚闭上眼想缓口气,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和钥匙开锁的轻响。
江林以为是医生来了,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侧身进来,但真正让江林愣住的,是医生身后那个窈窕的身影。
许欣然就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匆忙赶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那张素来温婉动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担忧和一丝压抑着的怒气,一双美眸直直地盯在江林身上,眼圈微微泛红。
“欣然?”江林下意识地直起身,牵动了伤口,让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意外,“你…你怎么来了?”
许欣然没立刻回答,她快步走进来,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双手抱胸,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床上的江林。
她撅着娇嫩的小嘴,胸口微微起伏,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和浓浓的心疼埋怨道:
“你呀你!江林,你就没有一天是老实的!我才几个小时没看着你,你就把自己弄到这地方来了!还受伤…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不像寻常女子的哭闹,那埋怨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关切和无奈,瞬间击中了江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担惊受怕的女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扯出一个有些无奈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一旁的医生识趣地没有说话,开始准备换药的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