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辉缓缓放下筷子,那精致的瓷筷落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
他看似随意,实则目标明确地抛出了问题:
“皇朝风投……这个名字听着挺霸气。小陆,你接触多,清不清楚他们具体是什么来路?”
陆沉舟闻言,稍稍坐直了身体,眉头微蹙,似乎在谨慎地组织语言:
“许叔,不瞒您说,这个皇朝风投背景有点深,具体的根脚,我也摸不太清。只知道是浙省近期突然冒起来的新星,崛起的速度非常快。但他们最关键的还不是速度快,而是资金池深不见底,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们是给‘上面’办事的,做的很多项目,都带有某种官方背景。”
旁边的秦安似乎被勾起了回忆,猛地一拍大腿:
“诶!许叔,您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去浙省出差,跟几个当地的朋友喝酒,听他们提起过这个‘皇朝’,确实是手眼通天的主。不过……”
他语气一转,带着点八卦的意味,“听说他们前段时间内部好像出了点问题,老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进去了。他们还新成立了一个叫‘江山控股’的公司,估计是在做资产或者业务上的调整。”
许光辉默默听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消化着这些信息。
一个资金雄厚、背景神秘且老板刚入狱的省外资本,介入沈市的酒店项目,这其中的风险和机遇,都需要重新评估。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听着的许欣然,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带着小得意和了然的笑意,她看向父亲,声音清脆:
“爸,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许光辉有些意外地转向女儿,带着探究的目光:“哦?听你这意思,你还知道这个浙省的公司?”
“当然了!”
许欣然用力点点头,像是终于找到了展示自己“价值”的机会,语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当时江林跟贺大山打得最凶、处处被压制的时候,你们都还记得吧?就是浙省来的这伙人,关键时刻帮江林出了头,硬是把贺大山和那个文胖子都给打跑了,这才让江林站稳了脚跟!”
她说着,还求证似的看向陆沉舟,“陆哥,当时那场面,你好像也在场见过啊?”
陆沉舟经她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嗷对!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当时来的那几个人,作风确实狠辣,不像本地路子。原来就是皇朝的人?”
得到了陆沉舟的确认,许欣然更加笃定,她微微扬起下巴,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语气中甚至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而且,那个皇朝风投国际的老板,跟江林是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是江林认的大哥!过命的交情!”
这个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许光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吐出一口烟,意味深长地总结道:
“发小,大哥……看来江林他们这伙年轻人,背后站着真佛,不简单啊。”
秦安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亮了,身体前倾,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兴奋,急切地向许光辉建议:
“叔!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这说明江林这人不仅自己能打,还有强大的外援!这可是难得的人才啊!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弄到咱们三山公司?有他加入,咱们的实力肯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许光辉听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早已看透的淡然笑容。
他太明白江林这种人了。
“小秦啊,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语气笃定。
“江林这种人,是猛龙,不是池中物。他从一个收账的马仔拼杀到今天这个地位,你以为是靠着甘居人下得来的?他有自己的班底,有自己的野心,现在又露出了省外的强援。让他来咱们公司寄人篱下?呵呵,他不会,也不可能。”
秦安怔了怔,仔细品味着许光辉的话,最终也只能惋惜地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回椅背:“唉……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包房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林这个名字,经过这番对话,在三山公司核心层的心里,分量已然不同。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值得欣赏的后辈,或者一个需要提防的竞争对手。
更是一个背后牵连着复杂省外势力、自身拥有巨大能量和野心的潜在合作者,或者说……未来的劲敌。
许光辉将手中的烟头用力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那动作缓慢而坚定,仿佛摁下了一个时代的开关。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包房华丽的墙壁,望向了遥远而凛冽的北境,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的沧桑感,缓缓开口:
“看着江林这么折腾,让我想起一个人……当年北境的那位王者,他崛起的时候,也就像江林这样,毫无征兆,横空出世,搅动风云。”
他顿了顿,环视陆沉舟和秦安,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你们说,眼前的这个江林,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他?”
陆沉舟和秦安闻言,身体皆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哪位?”
“您是说……那位?”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求证,那个名字仿佛重若千钧,不敢轻易说出口。
许光辉看着他们的反应,沉重而又了然地缓缓点了点头,确认了他们心中的猜想。
一旁的许欣然看着父亲几人打哑谜,满心疑惑,忍不住拽了拽父亲的衣袖:
“爸,你们说的是谁啊?神神秘秘的。”
秦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其中的震撼依旧难以完全掩饰,他看向许欣然,语气无比凝重:
“欣然,这个人……是当年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这么说吧,在那个年代,他跺跺脚,整个东三省的地面,都得跟着颤上三颤!”
许欣然惊讶地微微张开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下意识地将这个人与江林比较:“比……比江林现在还厉害吗?”
许光辉没有直接回答女儿的问题,而是微微仰起头,仿佛在吟诵一段刻在岁月里的判词,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顿地报出了那个象征着一段传奇与铁血岁月的名字:
“谁、人、不、识——赵、远、舟!”
这七个字,如同七声沉闷的惊雷,在雅致的包房里炸响,余音绕梁。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重量,带着血腥,带着荣耀,也带着无尽的传说。
许光辉说完,眼神有些恍惚,那铿锵有力的语调背后,似乎并不仅仅是在描述一个逝去的传说。
更像是在缅怀那个自己也曾亲身参与、热血沸腾的年代。
那句“谁人不识赵远舟”,听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在诉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