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死寂的街道和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的江林。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每一处被击打的地方都传来尖锐的疼痛,脸颊紧贴着粗糙的沥青路面,火辣辣的。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张军那充满羞辱的话语。
他在地上躺了足足五六分钟,才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动了动。
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已经被踹得碎裂,像一张蛛网,但幸运的是还能勉强使用。
他忍着肋部的剧痛,艰难地翻找着通讯录,最终拨通了张显光的号码。
一个多小时后,包t人民医院的走廊里,再次出现了江林的身影。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来探视,而是被张显光搀扶着进来的。
唐卓龙和湛宇正靠在长椅上休息,看到去而复返的江林,尤其是看到他脸上青紫交加、嘴角破裂、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狼狈模样,两人都愣住了,随即猛地站了起来。
“林子?!怎么回事?!” 唐卓龙几步冲上前,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有些变形,他看向张显光,“光哥,这……”
张显光脸色阴沉得可怕,摇了摇头,语气沉重:“我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他就躺在路边。看这手法……应该是蒋正立的人干的。”
“马勒戈壁的蒋正立!!” 唐卓龙瞬间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涌上心头,转身就要往医院外面冲,“我他妈现在就去宰了他!!”
“卓龙!!” 张显光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厉声喝道,“你冷静点!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再看看林子!再看看躺在里面的小德!我们现在还剩下几个人能打?!你去找蒋正立?是去送死吗?!”
唐卓龙被张显光吼得顿住了脚步,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伤痕累累的江林和病房方向,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张显光放缓了语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给他,也像是在给所有人传递力量:“听我的!现在都给我好好养伤!工地那边,我先帮你们盯着,出不了乱子!”
“光哥……” 唐卓龙牙齿咬得咯嘣响,最终,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重重地点了点头,颓然坐回了长椅上。
江林一直被张显光搀扶着,此刻才虚弱地倚靠在冰凉的走廊墙壁上,声音沙哑地对张显光说道:“哥……麻烦你了。”
张显光看着他这副惨状,心里也不是滋味,摆摆手,故作轻松地骂道:“行了,别娘们唧唧的,跟我还客气啥!安心养着,外面的事有我!”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江林和唐卓龙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医院,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坚定。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江林瘫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但更痛的,是心里。
他环顾四周——唐卓龙身上缠着绷带,湛宇鼻青脸肿,病房里躺着生死未卜的小德,姜勇和葫芦需要维持碎石场的运转不能轻易调动,鸡哥要维系各方关系……
天晟集团派驻内蒙的核心成员,除了负责后勤和外围的葫芦与鸡哥,几乎全部带伤,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夹杂着深深的后怕与自责,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江林的心脏。
他怕了。
不是怕蒋正立,也不是怕神户山口组,而是怕因为自己的野心和决策,将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本可以不用来的,守着沈市打下的江山,足以让每个人过得舒舒服服。
是因为他江林要开拓疆土,要证明自己,他们才义无反顾地跟来了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土地。
而现在,因为他,兄弟们一个个倒下……
这种沉重的负罪感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这个一向坚毅果敢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彷徨和恐惧。
内m的天空,在他眼中,从未像此刻这般阴沉压抑。
......
一个月的时间,在持续的紧绷和对峙中,眨眼便过去了。
这三十个日夜,对张显光而言,堪称煎熬。
他几乎以工地为家,带着自己能调动的一切人手,日夜不停地守在这片象征着江林野心和未来的土地上。
神户山口组和蒋氏集团的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并没有因为一次重创而收手,反而变本加厉,骚扰、试探、小规模的冲突从未间断。
张显光凭借着在本地多年积累的威望和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勉强一次次地将这些麻烦挡了回去。
他协调关系,出面谈判,有时也不得不挽起袖子亲自上阵,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对方——这里,还没垮!
但这其中的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身上添了几处新伤,肩膀被棍子抡过,至今抬臂还有些隐痛;小腿上有一道被利器划开的口子,缝了十几针,走路时还会隐隐作痛。
这些,他都没跟躺在医院里养伤的江林提过一个字。
他只是每天通个电话,语气轻松地告诉江林“工地没事,一切正常”。
他不想给妹夫再增添压力,更深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他要替江林守好这在内蒙艰难立起的旗帜,更要替他那怀有身孕的妹妹张静雅,守好她托付终身的男人。
此刻,夜深人静,张显光独自坐在简陋的工棚里,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尽头。
工棚外是内蒙旷野呼啸的风声,如同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他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将烟蒂摁灭在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质问这残酷的现实:
“面对两家这么不停的夹击……真他妈有点吃不消了啊……”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不是铁打的,连续一个月的高压防守,看着身边跟着自己的兄弟也带着伤,精神上的消耗远比肉体更甚。
“难道……就这样撤走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下一秒,一股强烈的不甘就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心脏!
“甘心吗?” 他自问着,嘴角扯起一个苦涩又带着狠戾的弧度,“别说江林不甘心……我他妈也不甘心!!”
他张显光在包头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被人堵在家门口打,还要考虑灰溜溜地撤走?这口气,他咽不下去!江林是他们张家的女婿,更是他认可的兄弟,现在被人欺负成这样,他这做大舅哥的,要是护不住这块地盘,以后在包头还怎么抬头?
可是,不撤,又能怎么办?硬扛下去,还能扛多久?
工棚里,烟雾似乎还未散尽,张显光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挣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