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汁泼洒，只有远处城市边缘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消愁啤酒厂破败的轮廓。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废纸，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关押江林的那间平房孤零零地矗立在厂区深处，门窗紧闭，从外面看死寂一片，只有门口两个被周哥留下看守的保安，缩着脖子，在原地跺脚取暖，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这鬼天气和倒霉差事。
周哥和韦保早已不知去向，或许是去向张军汇报，或许是在筹划下一步。厂区空旷，除了风声和保安偶尔的嘀咕，再无其他声响。
就在这时，啤酒厂外围那堵用红砖粗糙垒砌的围墙，一处较为隐蔽的缺口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了。
孙娇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像一只紧张的小动物，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无人后，才咬咬牙，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缺口费力地爬了进来，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稳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线，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江林的踪迹。厂区很大，废弃的设备和厂房黑影幢幢，如同蛰伏的巨兽。
她不敢出声，只能凭借直觉和记忆，朝着之前江林被带走的大致方向摸索过去。
与此同时，平房内的江林并未放弃。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双脚虽然被粗糙的麻绳捆得死紧，勒得手腕脚踝生疼，但他仍在黑暗中不断扭动、挣扎，试图找到绳结的松动处或者借助什么尖锐物体磨断绳子。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与嘴角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他不能坐以待毙，张军暂时留着他，绝非仁慈，只会意味着更残酷的图谋。
就在他全神贯注与绳索搏斗时，外面极轻微的一丝异响，让他瞬间停止了动作，屏息凝神。
是脚步声？还是风吹动什么东西？
他费力地挪动身体，靠着墙壁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带着警惕问道：“是周哥？还是保哥？”
门外，正趴在窗户上，努力想看清里面情况的孙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脏猛地一跳！虽然窗户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尘，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倚墙而立的黑影，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江林！
“是我，鹏哥！我是孙娇！”她压抑着激动，用气声急忙回应，同时用手试着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借着远处路灯透来的一丝微光，她看到门上不仅原有的锁扣扣死了，还额外加挂了两把硕大的黑色挂锁，冰冷坚固，徒手绝无可能打开。
屋内的江林听到是孙娇，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担忧取代：“孙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太危险了，快走！”
“我……我晚上去找你，酒店说你没回来，我担心，就……就找到这边来了，正好看见你被他们抓进来……”孙娇语速很快，带着后怕和决绝，“我等他们都走了，门口只剩下两个保安，才从后面围墙一个缺口跳进来的。鹏哥，你怎么样？”
她说着，又焦急地去尝试拉开窗户，但窗户也从里面被插销或者什么东西卡死了，用力推拉也只是发出沉闷的响声，无法打开。
江林心念电转，知道此刻不是追究她为何而来的时候，逃生是唯一的选择。
他目光迅速扫过昏暗的室内，最终落在窗户内侧那个老旧的金属插销上。插销本身并不牢固，但位置较高，他双手被缚，难以够到。
“孙娇，你听我说！”江林压低声音，语速急促但清晰，“窗户里面是个老式插销，我够不到。你看到窗沿下面有个用来固定纱窗的金属锁扣了吗？很松动那个！你想办法从外面往上抬那个锁扣，它连着里面的结构，或许能把插销震开！我配合你！”
“好！我试试！”孙娇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按照江林的指示，踮起脚尖，用手指抠住那个锈迹斑斑、已经有些变形的金属锁扣，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猛地一抬！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窗户内部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屋内的江林看准机会，猛地向上一跃，用牙齿精准地咬住了那因为外力而松动弹起的窗户插销头，脑袋用力向下一甩！
“哐当！”
插销被硬生生拉脱！窗户应声开了一道缝隙！
“开了！”孙娇惊喜地低呼，连忙用力，将那扇沉重的老式窗户彻底拉开。
她也顾不上脏，双手扒住窗台，费力地翻了进去，重重落在屋内的水泥地上。
“快！帮我解开！”江林立刻转过身，将背后被捆死的双手递到她面前。
孙娇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那死硬的绳结。
绳子勒得太紧，她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但她咬着牙，指甲抠得生疼，终于将绳结一点点松开。
双手一获得自由，江林立刻弯腰解开了脚上的绳索。活动了一下因为血液不通而麻木的手脚，他拉起孙娇的手：“走！”
两人没有丝毫耽搁，先后从窗户翻出，落地后，江林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那两个保安还在远处门口缩着，没有察觉。
他拉着孙娇，猫着腰，借助厂区内各种废弃设备和阴影的掩护，如同两道幽灵，迅速而无声地朝着来时那个围墙缺口潜去。
然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一双在暗中窥视的眼睛。
在关押江林的平房正对面，大约几十米外，另一间废弃厂房的二楼窗户后面，一个身影如同雕塑般隐在黑暗中。
正是赵龙。
他手里拿着一个夜视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孙娇翻墙入院、与江林里应外合、最后两人一同逃离的全过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立刻汇报，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围墙的缺口处，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注视之下。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放下望远镜，摸出手机，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拨出任何一个号码，只是转身，无声地融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