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色瞳孔中的悲悯神色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更为狂暴的毁灭意志所取代。
沈清棠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尖利,仿佛是无数怨魂的嘶吼:“你不该来……”
话音未落,她脚下的沙地轰然亮起,无数暗金色的符文以她为中心疯狂蔓延,瞬间构成一个繁复诡谲的阵列!
那流转的光芒,那撼动灵魂的威压,傅司寒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他曾在南极那个废弃实验室的资料中见过的,“逆溯命河阵”的简化版!
一个以燃烧自身神魂为代价,强行撕裂时空,追溯命运节点的禁忌之阵!
她想回去!回到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
电光石火间,傅司寒的身体反应快过了大脑。
他肌肉贲张,脚下猛地一踏,身形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在阵法光芒达到顶点的刹那,一把攥住沈清棠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从阵法核心狠狠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手腕一抖,三枚闪烁着幽蓝电光的特制合金钉成品字形脱手飞出,精准无误地钉入阵法能量流转最激烈的三个节点!
“铛!铛!铛!”
三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仿佛敲在了时空的裂缝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海滩为之震颤!
被符文阵列搅动的海水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倒卷的巨浪,又在阵法湮灭的能量冲击下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水雾。
暗金色的符文寸寸碎裂,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咸湿的空气中。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三秒之内。
沈清棠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冲击波带来的失重感让她一阵眩晕。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用后背硬生生扛下了大部分能量余波,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脸色却依旧冷硬如冰。
“你……怎么知道位置?”她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
那三个阵眼是她临时修改过的,是他绝不可能知道的死门。
傅司寒松开她,冷峻的目光锁定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带着金属的质感:“你每次用血画阵,心跳会比平时快零点八拍。”
一句话,让沈清棠浑身一僵。
那双血色的眼睛里的狂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撼和茫然。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裂,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傅司寒稳稳地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打横抱起,转身走向早已在不远处待命的悬浮车。
他的脚步沉稳,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返回基地的途中,沈清-棠始终处于深度昏睡状态。
傅司寒没有将她送回卧室,而是直接带进了他权限最高的私人医疗舱。
冰冷的机械臂伸展,将各种精密的传感器连接到沈清棠身上。
傅司寒亲自操作主控台,启动了基地最核心的生命监测系统——“命锚3型”全频段灵魂扫描。
一道柔和的蓝色光幕从头到脚扫过沈清棠的身体,庞大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在主屏幕上刷新。
傅司寒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他过滤掉所有无用的生理数据,直指灵魂层面。
很快,分析结果呈现在他眼前,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数据显示:沈清棠的原生魂体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消散,而是被一股强大却并非完全敌对的力量,强行压缩到了脑干一个比针尖还小的区域内,如同一粒被封存的种子,陷入了最低限度的沉寂。
而那股后来占据主导的克隆体意识,虽然在大部分时间里强势无比,却总会在某些决定性的关键节点上,出现毫秒级的停滞——那不是犹豫,更像是在……等待某种许可。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猛地想起,在整理南极实验室的资料时,曾在沈清棠导师遗留的一本加密笔记《命枢录》的扉页上,看到过一句手写的批注。
“真传不夺,唯愿相托。”
原来如此!
傅司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原来这不是一场残酷的夺舍,不是被迫的融合,而是……一场心甘情愿的让渡!
是原生魂体在预感到自己即将湮灭时,为了让“沈清棠”这个存在能继续下去,主动将身体的控制权,托付给了那个由自己基因孕育出的、更强大的克隆体意识!
所以,那只血色的眼睛里,才会浮现出那抹不属于克隆体的、悲天悯人的神色。
那是原生魂体最后的温柔和决绝!
傅司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
他不能让她的牺牲白费,更不能让她以这种残缺的方式存在。
他转身打开一个隐藏在墙壁内的空间夹层,里面寒气逼人,只静静躺着一个透明的培养皿。
皿中,是一株只有三寸长、通体如白玉的藤蔓,正是世间最后一株“同心藤”的活体。
这是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接下来的七天,傅司寒几乎寸步不离。
他将同心藤的根系浸泡在稀释过的灵泉之中,每日再以自己的心头血喂养。
第七天,那白玉般的藤蔓顶端,奇迹般地开出了一朵并蒂双生花——一朵灿烂如骄阳的金色,一朵深邃如永夜的黑色,象征着双命共生。
他将这株同心藤小心翼翼地移植到沈清棠的卧室,在房间内布下一个他根据古籍改良的微型“共命阵”。
他让藤蔓如灵蛇般缠绕住床柱,将那一金一黑两朵花蕊,精准地对准了沈清棠心口的位置。
子时,阴阳交替,万物沉寂。
医疗舱的监测仪上,代表两股意识的波纹再次开始了剧烈的交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克隆体意识似乎想彻底完成融合,而被压制的原生魂体则在做最后的抗争。
就是现在!
傅司寒眼中精光一闪,双手结印,启动了阵法!
房间内,金黑二色的花朵瞬间绽放出肉眼可见的光晕,将整个房间笼罩。
他站在床边,望着沈清棠痛苦纠结的面容,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撼动法则的力量,高声念出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次自创的咒语:
“我非判官,不问真假;我为夫君,只守一人!”
他不是选择谁是“真”的沈清棠,他要守护的,就是眼前这个由两部分共同构成的、完整的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监测仪上,那两条疯狂纠缠、彼此冲撞的波纹,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拉扯,最终在一声刺耳的蜂鸣后,猛然交汇,合二为一!
同一时刻,沈清棠的梦境深处。
她正站在一座横跨在虚无之上的命河桥头,河水是流淌的星光,深不见底。
在她的对面,站着另一个自己,一个完美无瑕、眼神清澈而强大的“沈清漪”——那是克隆体意识的具象化。
“来吧,”沈清漪朝她伸出手,声音温柔而充满诱惑,“融合,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也是你的终点。”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脚,正欲朝对方迈出那一步。
忽然,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从背后将她紧紧圈住,熟悉的、让她无比安心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
傅司寒的身影不知何时从一片虚无中走出,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他没有看她,而是抬头望向对面的沈清漪,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她说要变成你,但我只要她,不管是哪一部分。”
他的话仿佛拥有言出法随的力量。
脚下的命河瞬间开始翻涌,无数星光般的丝线冲天而起。
原本属于沈清棠和沈清漪的两条独立的命线,在傅司寒那股霸道意志的牵引下,竟开始疯狂地交织、缠绕、融合,最终,一条全新的、闪烁着金黑二色光芒的第三条命线,赫然出现在命河之上!
既非原魂,也非克隆,而是一个由她们共同孕育的、全新的契约。
七日后。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沈清棠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微弱的晨光。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已模糊,唯有那句“我为夫君,只守一人”依旧清晰如昨。
她坐起身,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协调,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
她下意识地抬手,摘下了那条一直系在左眼上的黑色缎带。
走到镜子前,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左眼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深邃的漆黑,不再是那令人心悸的血红。
但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在那漆黑的虹膜最外缘,正有一圈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金红双色纹路在缓缓流转,神秘而美丽。
她心中一动,尝试着启动自己的天赋——命数之眼。
刹那间,世界在她眼中变得不同。
左眼之中,无数或强或弱的寿命丝线清晰可见;而右眼之中,每个人生命中重要的转折痕迹也历历在目。
两种能力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完美融合,而且她能感知到,自己能看到的未来时间,已经从一个月,扩展到了整整三个月!
她轻轻触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跳平稳而有力。
她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身体里的另一个“她”说:“这次……是我们一起活下来的。”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傅司寒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透过镜子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很好。”沈清棠笑了,是发自内心的轻松。
然而,傅司寒的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她并未察觉的左手腕内侧。
在那里,皮肤光洁如初,却悄然无声地生出了一朵微型花痕。
那花痕的形状,正如同心藤上那朵并蒂双生的金黑之花,此刻,正随着他和她两人的脉搏,同步地、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