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池上,怨气凝成的墨云几乎要滴下浓稠的黑汁,沉沉压在人心头。
沈清棠眼眶欲裂,死死盯着那具原本毫无生气的药人傀儡。
它的五官正在怨气的侵蚀和一股无形力量的重塑下,一分一毫地扭曲、变化,最终定格成傅司寒那张熟悉得让她心痛的脸。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口,她强行咽下,口腔里满是铁锈味。
不能倒下!
她指尖翻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精准无比地点向悬浮在阵法四周的七颗引怨珠。
这是她预留的最高权限后门,只要掐断引怨珠与阵眼的共鸣,就能强行终止仪式!
然而,预想中仪式中断的景象并未出现。
七颗珠子只是嗡鸣一声,便再无反应。
沈清棠心头一沉,神识瞬间探入阵眼核心,赫然发现一枚不属于她的龙纹玉符正盘踞其中,以一种霸道而精准的频率,反向篡夺了整个大阵的控制权!
那玉符,正是她前几日亲手为他缝在护身香囊里的!
他是什么时候……
“你说桥要两人一起走,才不会塌。”
傅司寒的声音穿透了鬼哭狼嚎般的怨气呼啸,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他站在池畔,身形挺拔如松,明明是血色地狱般的场景,他却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定了她。
“那我便做你的影,替你踏进这地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具顶着他面容的傀儡体内,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光芒如利剑,不仅没有被怨气吞噬,反而像一个贪婪的漩涡,开始主动将四周翻涌的黑雾疯狂吸入体内!
怎么会这样?傀儡只是死物,绝不可能主动吸纳能量!
沈清棠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分出一缕心神沉入芥子空间,调出灵泉的能量映像。
只见灵泉水面倒映出的傀儡体内,一个微小的金色光点已经形成,正随着怨气的涌入而飞速壮大——那是“共染核心”!
是只有施术者与承受者心念频率达到绝对同步,神魂交融时才会诞生的能量节点!
一段被忽略的记忆猛然浮现在脑海。
昨夜,她因阵法反噬而头痛欲裂,半梦半醒间,他坐在床边,低声哼唱着一首摇篮曲。
那曲调温柔而熟悉,是她幼年重病时,母亲为了安抚她不眠不休所作,除了母亲和她,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从未听过,又是如何知道的?
右眼一阵灼痛,她的命数眼在未被催动的情况下自行开启!
视野之中,整个世界褪去了色彩,只剩下无数交织的丝线。
而属于傅司寒的那根金色命丝,不知何时起,竟已与她那根被怨气染黑的命丝紧紧缠绕,形成一道无法分割的螺旋。
她眼睁睁看着,每当傀儡吸收一丝怨气,两人交缠的寿命线就更深地交融一分,仿佛要被淬炼成同一根。
她瞬间明白了。
若不立刻切断,他将不再是简单的能量转移中介,而是会真正成为她的“代罪之躯”,灵魂被这净化仪式永远禁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将她命数中的所有污秽洗净为止!
不!她绝不允许!
沈清棠双腿一软,仿佛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状若崩溃。
然而在她低垂的头颅下,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她暗中催动空间灵泉,庞大的生命能量逆流而上,试图绕开被他控制的阵眼,直接以至纯的水镜之力将傀儡的意识彻底封印!
灵泉水雾无声无息地蔓延至傀儡脚下,就在触及傀儡的瞬间,异变陡生!
傀儡胸口的那枚玉符猛然一亮,一股沉稳而有力的心跳节律从中扩散开来。
那节律她再熟悉不过,是他在无数次极限作战、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心跳频率,是她曾经彻夜研究过的、属于他的生命数据!
他竟提前将自己三年来的生物节律数据全部刻入了玉符,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生物锚点!
灵泉水雾甫一接触到这股节律,仿佛找到了归宿,瞬间被其同化,非但没有形成封印,反而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护盾,将傀儡牢牢包裹起来,隔绝了她后续的一切操控!
沈清棠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她终于彻底明白,他不是一时冲动的闯入者,而是蓄谋已久的赴死者。
他早已将自己,活成了她唯一的解药。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情急之下,她翻手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正是专门用来斩断因果命契的“断缘针”!
她眼神一狠,举针便要刺入自己头顶的百会穴,强行斩断这该死的命契连接!
左眼命数眼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一幅血红的预警画面闪现——断缘针刺入,她与他的命丝应声而断,而那根脱离了螺旋的金色命丝,在断裂的瞬间就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齑粉!
强行割裂,他会当场暴毙!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棠手腕硬生生一转,那即将刺入百会穴的断缘针,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下,闪电般刺入了她胸口的膻中穴!
改“断”为“引”!她竟以断缘针的锋锐之气,反向激发自身潜能!
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体内炸开,她借着这股爆发力,将最后一丝神识与灵泉之力融合,在自己的识海深处,强行构筑起一个完美无瑕的“虚妄之境”。
她将自己最后的意识投射进去,伪造出仪式已经成功,怨气尽数净化,而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幻象。
这是她最后的赌博,赌他心底最深的渴望,诱使他主动退出,哪怕只能让他放松一秒!
虚妄之境内,血莲池和怨气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沈家故宅的庭院,阳光明媚,海棠花开得正盛。
傅司寒抱着虚弱的她,坐在那棵他们年少时最喜欢的海棠树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结束了?”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熟悉而温暖的怀抱,用力点头,一行清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是的,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却忽然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湿意,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那笑声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宠溺的无奈。
“你撒谎的时候,睫毛会控制不住地颤三下。”
话音未落,整个阳光明媚的幻境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镜面,轰然一声,寸寸碎裂!
现实世界中,血池翻涌,怨气依旧。
沈清棠猛地抬头,对上他穿透所有混乱投来的目光。
那双眸子深邃如夜,却燃烧着比烈日更灼热的光,清晰地倒映出她苍白震惊的脸。
“这次换我告诉你——”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别想再一个人甩开我。”
风暴的中心,两人隔着血池遥遥对峙。
他布下的局无法停止,她设下的计被瞬间识破。
所有的手段似乎都已用尽,而那具傀儡吸纳的怨气,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临界点。
空气,死一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