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言睡到后半夜,就睁开眼。屋里黑沉沉的,摸黑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外套,又翻出块黑布罩住脸,只露出双眼。指尖触到门板上的铜锁,“咔嗒”一声扣紧,脚步放得极轻,像片叶子似的滑进夜色里。
周小言踩着青石板路拐进那条熟悉的弄堂,墙根的青苔沾了夜露,湿滑滑的。走到最里头那扇斑驳的木门前,抬手叩击,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布满刀疤的黑脸探出来,正是黑市老大。看到周小言,他脸上的横肉都松快了些,粗声粗气地笑:“妹子来了呀,快进屋。”
周小言跟着他踏进屋里,浓重的烟草味混着陈旧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老大,”开门见山,“我不是来卖东西的,想问你这儿有票据吗?我想买些。”
“有,你想要啥?”老大往太师椅上一坐,指节敲了敲桌面。
“甲级的酒票,还有糖票、布票。”周小言答得干脆。
老大拉开桌下的抽屉,从一个铁盒里掏出一叠票据,哗啦啦摆在桌上:“要多少?”
“要10张甲等酒票,10斤糖票,布票来10米。”周小言报出数目。
老大没多问,粗粝的手指在票据间翻拣,很快数出相应的数量,往她面前一推:“数数。”
周小言一张张核对,酒票上印着“甲等”字样,糖票的日期都很新,布票的米数也刚刚好。
老大从周小言手里接过10块钱,随手丢在桌上的铁盒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更像是个过场,谁都清楚这点钱远不够抵那些票据的价。
“谢老大。”周小言把票据妥帖收好,转身要走,却被他喊住:“怎么刚来就走?再坐会儿。”
摇摇头,笑了笑:“不了,来都来了,想去黑市里转一转。”
老大“嘿”了一声,没再留,只是扬声道:“里头人多眼杂,看好自己的包。”
周小言刚走出老大的屋子,就感觉身后多了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不用想也知道是老大派来跟着的人。没回头,直接往黑市深处走。
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两旁摆着的各式物件:缺了角的陶罐、打了补丁的衣裳、用油纸包着的杂粮……叫卖声压得很低,交易双方都凑得极近,手指在袖筒里飞快比划着价钱。
走到一个角落,停在个老农摊位前。老农怀里抱着个布袋,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米,颗粒饱满,看着就新鲜。
“这米怎么卖?”周小言蹲下身,声音压得刚好两人能听见。
老农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伸出一根手指比划:“这个数,不还价。”
周小言指尖捻了捻米,确实是好米,点头道:“装起来,我全要了。”
老农眼睛一亮,飞快的拿出一杆秤,开始秤重,秤杆打的平平的停在十斤上。交易时,周小言眼角余光瞥见身后那人靠在墙边,见她顺利买完,才又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
拎着米袋往回走,心里明白,老大这是怕她在黑市吃了亏——这糙汉子的关心,倒是藏得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