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脚下的路愈发难走。杂草疯长着没过膝盖,稍不留意就会被绊得一个趔趄;坡路也陡了起来,碎石子在鞋底打滑,好几次她都踉跄着伸手抓住旁边的灌木才稳住身形,手心被磨得发疼。
可奇怪的是,非但没觉得累,反倒越走越精神。
抬眼望去,前方那片浓绿像活过来似的,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风里轻轻摇晃,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地上明明灭灭。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吸进肺里都觉得清爽——跟刚才走过的干燥山坡完全不同,这里的绿意带着股蓬勃的劲儿,像是能顺着脚底板往人骨头缝里钻。
周小言握紧手里的开山刀和雷击木木棍,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水珠,“啪嗒”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刀刃上沾着的草汁被汗水晕开,洇出一道暗绿的痕。
周小言走进这片林子快3个小时了。头顶的树像春天的绿伞,枝桠缠在一块,把天光滤成碎金似的光点,落在她脚边。可脚下没有路,全是滑滑溜溜的青苔,踩下去,能听见“刺啦”的摩擦声,每一步都得攥紧手里的刀,生怕一滑就摔进石缝里。
蕨类植物从石缝里钻出来,叶片缀着露水,碰一下,水珠就顺着叶尖往下掉,“滴答”砸在腐叶上,在这静得发慌的林子里,倒像是谁在暗处敲着小鼓。
不远处立着些雕刻得吓人的石头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些被半埋在土里,只露着肩膀以上的部分。石头人脸上爬满藤蔓,勒出一道道青痕,像是被生生掐出来的印子;藤蔓上的黏液混着潮湿的泥土,顺着石脸往下淌,黏糊糊的,倒像是青绿色的泪。更瘆人的是,有些藤蔓竟从石人空洞的眼眶里钻出来,缠上旁边的树,绿得发黑,把石头的灰、泥土的褐全裹了进去,只剩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沉沉地压在林子里。
没有风,树叶纹丝不动,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鼓噪,粗重得像要炸开。周小言咽了口唾沫,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这地方太邪门了。
周小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赶紧走。这地方的静和那些石头人太瘆人,多待一秒都觉得后背发凉。攥紧开山刀和雷击木棍,凭着刚才来时的模糊印象,选了个看着相对开阔的方向,闷头往前冲。
脚下的青苔依旧滑溜,蕨类植物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却顾不上了,只想着快点穿过这片林子,离那些石头人越远越好。偶尔撞到低矮的枝桠,疼得她龇牙咧嘴,也只是踉跄一下就接着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跑了约莫半个小时,双腿像灌了铅,肺里也像塞了团棉花,才扶着棵树喘粗气。这时才想起该留个记号,免得回头找不着路。摸出开山刀,在身旁的树干上用力划了个“言”,刀刃嵌进木头的声音在林子里格外清晰,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歇够了,又接着往前走。这次不敢再跑,脚步慢了些,眼睛却更警惕,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些树、那些石缝里的蕨类,看着竟有些眼熟。
心里咯噔一下,脚步慢下来,仔细回想刚才经过的景象。忽然,僵住了,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一棵树上——那树干上,赫然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言”,正是刚才留下的记号!
周小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明明是一直往前的,怎么又绕回来了?不信邪,转身换了个方向,走得更慢,每走一段就特意在树上刻个记号。
可半个时辰后,当再次看到那个带着“言”的树干,旁边还并排刻着她后来划的竖线和圆圈时,周小言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