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先是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缸沿的声响，接着“嗡”地炸开了锅。有人急得直跺脚，黄土地被踩得簌簌掉渣；有人蹲在地上唉声叹气，烟袋锅子敲着石头邦邦响。
大伙儿再看向那口水缸时，眼神里的东西就杂了——有想起老王惨死时的惊恐，有琢磨透劣质雷管内情的恍然，还有一股子顺着后脖颈子往上窜的寒意，说不清道不明，却死死缠在心头。
这传言像长了腿似的，一夜之间就传开了，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有人蹲在墙根下扎堆嘀咕，声音压得低低的：“怪不得李工头死得蹊跷，脸朝下泡在水缸里，原来是老王回来讨公道了？”“前阵子就听说老王死得冤，炸药里掺了假，当时就有人猜是李工头贪便宜买的次品……”
人群里时不时瞟向李工头家的方向，眼神里又怕又疑。有胆小的路过李工头家门口都绕着走，生怕撞见什么。更有人扒着墙缝往院里瞅，想看看水缸是不是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墙根下的青苔是不是被水泡过的痕迹。
谣言像带了尖刺的风，裹着淬毒的话往院里各个角落钻。有人捡了墙根的泥块、小石子，“嗖嗖”往李工头家门上扔，砸得门板“砰砰”响。唾沫星子混着粗话劈头盖脸砸过去：“吃人血馒头的畜生！拿工友的命换黑心钱，死了都该下油锅！”
“可不是咋地？”旁边有人帮腔，眼睛斜睨着那扇紧闭的院门，“你看他老婆那身肉，白胖得流油，不是拿老王他们的命喂出来的是啥？再瞧瞧他家，地砖铺得亮堂，院墙砌得比谁家都高，这钱来得干净？鬼才信！”
“他老婆能不知情？装啥无辜！一家子没一个好种，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污言秽语像脏水似的泼过来，越积越多。李工头的老婆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哭声被门板挡了大半，飘出来时细细碎碎的，像被风扯烂的破布片子。
李工头的儿子攥着拳头，红着眼珠子就想往外冲，被他娘死死拽住胳膊：“别去！现在出去，他们能把你打了！”
这事儿像长了腿似的，越传越邪乎。整个正月里，走亲串友时，酒杯一端、瓜子一嗑，话题准绕不开它。
“听说了没？夜里路过那院。能听见哭腔呢！”
“可不是，我表姑家小子去串门，说看见了老王在哭。”
“依我看啊，准是那事没了断干净，缠着人呢！”
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的版本越来越多，连晒太阳的老头都拄着拐杖凑过来：“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邪门的，还是当心点好……” 这话茬子，从初一到十五，就没冷过。
正月的尾巴上，寒意还没散尽，一个消息像冰锥似的扎进了所有人心里——李工头的老婆上吊自杀了。
消息传得飞快，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街坊瞬间噤了声，空气里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有人说前几天还见她在门口晒被子，眼神木木的，谁也没料到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