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本子里 “佛道同心,正气长存” 的字迹还沾着韩江的水汽,旁边画的关公虚影草图被晨风吹得微微发卷。广济桥畔的古榕树又抽出新枝,嫩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李道长正用朱砂给新画的符纸点睛:“玄尘虽受重伤,但他手下的余孽还在,潮州城的防御不能松懈。”
父亲蹲在石桌上磨朱砂,青石砚台里的朱砂被韩江水调得粘稠发亮,散发着淡淡的矿物香气:“昨晚我托老友打听,玄尘的人在饶平一带聚集,怕是要趁我们不备来捣乱。” 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叠桑皮纸,纸张泛着浅黄的光泽,边缘还留着树皮的纹路,“这是特意从枫溪窑那边订的厚纸,能经住风雨。”
陈阳背着罗盘跑过来,帆布包上沾着草叶和露水:“刚测了潮州城的地脉,西城门、开元寺和许驸马府这三处阴气最重,是玄尘的人最可能潜入的地方。” 他把罗盘放在石桌上,指针在 “兑” 位微微颤动,“这三处正好卡住韩江的水汽流动,一旦被污染,整个城的阳气都会受损。”
小明也赶了过来,青布衫上的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十几小罐香灰:“这是开元寺大雄宝殿的檀香灰,混在符里能增强正气。” 他拿起一张桑皮纸,指尖划过纸面,“师父说镇宅符要‘心正笔稳’,画的时候得摒除杂念。”
父亲点点头,拿起狼毫笔蘸了朱砂,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镇宅符讲究‘三清引气,敕令镇煞’。” 他手腕转动,笔尖先画出三个连贯的圆点,“这是三清祖师的印记。” 接着勾勒出云纹般的弧线,“这是‘云字头’,能引天地正气。” 最后在符纸中央写下 “敕令” 二字,笔锋刚劲有力,“收尾要像捆鬼绳,把邪气牢牢锁住。”
我凑过去细看,符纸上的纹路曲折盘旋,像云气缭绕,果然和李道长之前给的咒碑拓片有些相似。母亲提着食盒走来,里面的腐乳饼还冒着热气:“阿发叔带着工友们在西城门等着呢,说要帮着贴符。” 她递给父亲一块毛巾,“刚熬的绿豆沙,解暑气。”
辰时的太阳刚升到竹梢,我们就带着符纸和工具往西城门赶。石板路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卖鸭母捻的阿婆推着小推车经过,竹筐里的瓷碗叮当作响:“关师傅,听说你们要画符护城?我今早特意多煮了些糖水,给大家解渴。”
西城门下已经聚了十几个工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刷子和浆糊,阿发叔正给大家分配任务:“老张带两个人去开元寺,老李跟着我守西城门,剩下的跟关师傅去许驸马府。” 他看到父亲手里的符纸,眼睛一亮,“这符纸看着就扎实,比上次贴的黄纸耐用多了。”
父亲先拿出一张符纸贴在城门正中的门楣上,浆糊是用糯米汤调的,粘得格外牢固。他后退两步,双手合十念起咒来,声音沉稳有力:“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镇宅护城,邪祟难侵。” 符纸突然泛起淡淡的红光,像一层薄纱笼罩在门楣上,“潮州平安,百姓安心,急急如律令!”
我和陈阳跟着老张往开元寺走,路上的商户们都探出头来张望。卖潮州手拉壶的林伯提着两壶茶水赶来:“关小哥,辛苦了!这是刚泡的凤凰单丛,解乏。” 他看着我们手里的符纸,“我家铺子就在寺旁边,昨晚总听见奇怪的响动,贴上符就踏实多了。”
开元寺的红墙下,几个僧人正等着我们。住持师父递给小明一串开过光的佛珠:“这串佛珠挂在符旁,能增佛法护佑。” 小明点点头,接过佛珠系在符纸一角,紫檀佛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与符纸的红光交相辉映。
陈阳举着罗盘在寺门口转了一圈,突然停在左侧的墙根下:“这里阴气最重,得贴两张符。” 他指着墙根的裂缝,“里面渗着淡淡的黑气,是玄尘的人留下的痕迹。” 我赶紧递过符纸,父亲接过贴在裂缝两侧,念咒的声音刚落,裂缝里的黑气就像遇到烈火似的,瞬间消散了。
许驸马府的门楼前,管家已经搬来了梯子。这座北宋的老宅透着古朴的气息,月梁上的雕花还依稀可见。父亲踩着梯子,把符纸贴在门楼的 “一扁骑双童” 木构上:“这里是宅子的气口,贴在这儿能护住整个府第的阳气。” 他下来时,正好撞见府里的阿婆端着刚蒸好的朴籽粿,“关师傅,尝尝鲜,刚出炉的。”
正午的太阳最盛时,我们终于把潮州城的关键路口都贴满了镇宅符。广济桥的每个桥墩上都贴着符纸,红光顺着桥身流淌,与韩江的波光连成一片;牌坊街的十二座牌坊下,符纸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路过的孩童好奇地伸手去摸,却被家长拦住:“别碰,这是护城的符。”
父亲坐在广济楼的台阶上,喝着阿婆送的凤凰单丛,看着满城的红光叹气:“护城不仅靠符咒,更靠人心齐。”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太爷爷传下来的罗盘,“当年日本人打潮州,你太爷爷就是带着乡亲们在城门口贴符,不是迷信,是给大家鼓劲。”
陈阳突然指着江面大喊:“快看!那边有黑气!”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韩江下游的水面上飘来一团黑雾,像一条黑色的蛇,正朝着广济桥游来。李道长立刻站起来,拂尘一挥:“是玄尘的手下!他们想从水路潜入!”
黑雾越来越近,渐渐露出十几个黑衣人的身影,他们踩着木筏,手里拿着长刀,腰间的黑布还渗着血迹。为首的正是上次在聚阴洞被打跑的瘦高个,他的左臂空荡荡的,看来是被关公刀气斩断了。“把符纸都撕下来!” 瘦高个嘶吼着,声音里满是怨毒。
木筏刚靠近广济桥的桥墩,贴在上面的镇宅符突然亮起耀眼的红光,像一道屏障挡住了黑衣人。瘦高个挥刀砍向符纸,刀刃刚碰到红光就 “滋” 的一声冒起黑烟,他惨叫着后退,手指被烧得焦黑。“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惊恐地大喊。
父亲站在桥头上,声音洪亮:“镇宅护城,邪祟难侵,你们这些阴邪之物,休想得逞!” 他举起手里的符纸,对着江面念起平安咒:“天地正气,覆护潮州,符光所至,黑气消散。” 符纸的红光更盛了,顺着桥墩蔓延到江面上,黑雾遇到红光就像冰雪遇火,瞬间融化了大半。
黑衣人们吓得纷纷后退,有两个胆子大的想从牌坊街潜入,刚走到街口,贴在 “忠节坊” 下的符纸就亮起红光,把他们弹了回去,胸口的黑印在红光中滋滋作响。卖鸭母捻的阿婆举起竹勺大喊:“邪祟别过来!潮州有符护着!” 周围的商户们也纷纷拿起扫帚、扁担,站在符纸后面助威。
瘦高个看着满城的红光,又看看周围怒目而视的百姓,脸色变得惨白。他狠狠一跺脚:“撤!” 黑衣人赶紧调转木筏,顺着韩江往下游逃去,黑雾在红光的追击下,很快就消失在江面上。
陈阳笑着拍我的肩膀:“你看,还是你爸有办法!这些符纸比我的罗盘管用多了。” 小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不是符纸厉害,是人心齐,正气就盛。” 他指着那些还在发光的符纸,“你看,连佛珠都在跟着亮呢。”
夕阳西下时,我们又去检查了一遍城防。许驸马府的符纸还泛着红光,府里的阿婆正给符纸掸灰尘:“有这符在,晚上睡觉都踏实。” 开元寺的僧人在符纸旁摆了香炉,檀香袅袅升起,与符纸的红光缠在一起,格外祥和。
父亲把剩下的符纸分给工友们:“每隔三天换一次符,韩江水涨的时候要多贴两张。” 他看着满城的灯火,眼神里满是欣慰,“当年太爷爷说过,符咒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只要大家齐心,再厉害的邪祟也进不来。”
回家的路上,陈阳在我的牛皮本子上画了个大大的符纸,旁边写着 “镇宅护城” 四个字。小明给符纸添了串佛珠,笑着说:“这样佛道都有了,更保险。” 我摸出笔,在旁边画了潮州城的地图,标注出西城门、开元寺和许驸马府的位置,每个点都画了个小小的红光符号。
夜里,我把父亲用过的狼毫笔放在牛皮本子旁,笔尖还沾着淡淡的朱砂。窗外的韩江泛着波光,远处的广济桥灯火通明,符纸的红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母亲端来一碗鸭母捻,糖水甜丝丝的:“阿爸说,等过几天,要给每个街坊都送一张平安符。”
我捧着碗走到窗边,看着满城的红光,想起父亲念的平安咒。那些符纸不仅贴在潮州的路口,更贴在每个人的心里。玄尘或许还会回来,但只要有父亲的镇宅符,有工友们的守护,有潮州百姓的齐心,这座城就永远是平安的港湾。
牛皮本子的最后一页,我写下:“符护城郭,心守平安,潮州无恙,正气浩然”。旁边画了一群拿着符纸的人,背景是发光的广济桥和韩江。月光透过树叶洒在纸上,照亮了那些稚嫩的笔触,也照亮了我心里的信念 —— 守护这片土地,不仅是我们的责任,更是所有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