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玄指尖的灵力刚缠上潭边那株老松的虬枝，寒潭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块万年玄冰在水下碎裂。
他旋即收了功法，青灰色道袍下摆还沾着晨雾凝成的霜花，顺着青石阶往下走时，靴底碾过的枯草发出细微的脆响。这青崖山北麓的寒潭，他已来此静坐了三七二十一日——自金丹后期的屏障卡在经脉中不动后，掌门师兄便让他来这潭边悟“水之柔”，说他百年修为里少了几分顺势而为的通透。
潭面常年浮着一层薄冰，即便三伏天也不化，此刻薄冰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细纹，冰下的潭水不再是往常的墨色，反倒泛着淡淡的青荧，像有人将碎星子揉进了水里。苏清玄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冰面，一股极寒的灵力突然从冰缝里窜出，顺着他的指节往经脉里钻，比他早年在极北之地遇到的冰蚕蛊还要凛冽三分。
“啧，青崖派的小道士倒是敏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潭对面的竹林里传来，伴随着竹叶簌簌掉落的声响。苏清玄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袍人影正倚在竹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泛着黑气的骨哨，黑袍下摆沾着的泥点里，还掺着几丝暗红的血迹——那是邪修惯用的“血煞土”，沾了便会污人灵根。
“阁下擅闯青崖山禁地，是何用意？”苏清玄缓缓站起身，右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剑穗上。那剑穗是师傅飞升前留给他的，用千年云丝编就，里面裹着半片青崖山的护山大阵残纹，寻常邪修挨上一下，灵根都得震碎。
黑袍人嗤笑一声，骨哨在指尖转了个圈：“小道士别装模作样了，这寒潭底的冰魄莲，再过三个时辰就要破潭而出，你守在这，不也是为了它？”
苏清玄眉头微蹙。他只知寒潭灵气醇厚，却从未听过“冰魄莲”——掌门师兄也从未提过。他百年修为，虽不算顶尖，却也能辨出对方话里的真假：那黑袍人身上的邪气与潭底的青荧灵气相冲，显然已在这附近蹲守了许久，甚至可能动过潭底的禁制。
“青崖山的禁地之物，岂容外人觊觎？”苏清玄指尖凝起一缕青灵力，顺着袖摆往下沉，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潭边的一块卧牛石。这石是早年护山大阵的阵眼之一，虽已残破，却还能引动三分地脉灵气，若是真打起来，倒能多几分胜算。
黑袍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动作，突然将骨哨凑到唇边。尖锐的哨声刚响起，潭面的薄冰突然“咔嚓”一声全碎了，无数冰碴子往空中飞，竟在半空中凝成了一把冰剑，直挺挺地朝着苏清玄刺来。
苏清玄脚步往后一撤，腰间的剑穗突然泛出淡青色的光，挡在他身前。冰剑撞在光罩上，瞬间化成了漫天冰雾，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潭水里突然伸出一只布满黑纹的手，指尖抓着一条泛着邪气的锁链，朝着他的脚踝缠来。
“这‘冰煞链’，可是我用三十六个活人的灵根炼的，小道士要是被缠上，百年修为可就全废了。”黑袍人的声音里满是得意，身影突然在竹林里晃了晃，竟分出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分别站在潭的东、南、西三个方向，每个分身手里都握着一把冰剑。
苏清玄深吸一口气，将青崖心法运转到极致。他百年修为，最擅长的不是硬拼，而是以柔克刚——当年在西漠沙漠，他曾用一缕灵力缠碎过沙暴里的玄铁刃，此刻面对这冰煞链，倒也有几分把握。
他没有硬躲，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指尖的青灵力顺着脚踝往下淌，像水流般缠上了那黑纹锁链。锁链刚碰到灵力，突然发出“滋啦”的声响，表面的黑纹瞬间淡了几分，可潭水里的手却猛地一拽，将他往潭底拖去。
“蠢货！”黑袍人冷哼一声，三个分身同时挥剑，三柄冰剑在空中汇成一道冰柱，朝着苏清玄的后背砸来。
苏清玄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猛地转身，将缠在锁链上的灵力往回一收，同时将腰间的剑穗扔了出去。剑穗在空中炸开，无数青丝缠上了冰柱，竟将冰柱硬生生拦在了半空中。而那黑纹锁链因为灵力被抽走，力道也弱了几分，他趁机往后一挣，靴底在青石上磨出一道浅痕。
潭底的手似乎急了，突然往水里一缩，紧接着潭面的青荧光芒更盛，竟有无数细小的冰刺从水里冒出来，密密麻麻地朝着苏清玄射来。苏清玄瞳孔微缩，他能感觉到这些冰刺里裹着的邪气——若是被刺中，灵气运转都会滞滞。
他突然想起掌门师兄说的“水之柔”，心里一动，不再硬挡，反而将灵力散成无数细丝，像网一样撒在身前。冰刺撞上灵力网，竟没有炸开，反而被灵力裹着，顺着网眼往下滑，最后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清水。
“怎么可能？”黑袍人脸色变了，三个分身突然合在一起，手里的骨哨往潭里一扔。骨哨刚碰到潭水，潭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一道青荧色的光从潭底冲了上来，在空中凝成一朵半开的莲花形状——花瓣是冰做的，花蕊却泛着淡淡的金光，正是那冰魄莲。
“冰魄莲要开了！”黑袍人眼睛通红，朝着莲花扑过去。可他刚靠近，潭边的卧牛石突然发出一阵青光，一道石墙从地上冒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清玄这才松了口气——刚才他缠在卧牛石上的灵力，终于引动了阵眼。他知道这石墙撑不了多久，便趁着黑袍人砸墙的功夫，往潭底望去。
潭水不算深，却泛着极寒的灵气，水下隐约能看到一株莲花的虚影，周围还缠着几道淡金色的禁制——那是青崖派的护山大阵残留的禁制，显然这冰魄莲是被前辈们特意护在这里的。
“小道士，你敢坏我的事！”黑袍人砸开石墙，朝着苏清玄冲过来，手里的冰剑上裹满了黑气。苏清玄不敢大意，将青崖心法运转到极致，指尖的灵力凝成一把青剑，迎了上去。
两剑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苏清玄只觉得手臂发麻，黑袍人的修为竟比他高半筹，是金丹后期巅峰的境界。可他百年修为不是白练的，早年在妖兽森林里受过的伤，让他比寻常修士更能扛住冲击——他借着对方的力道往后一退，同时将一缕灵力注入冰剑的缝隙里，灵力刚进去，冰剑就发出一阵“咔嚓”声，表面裂开了细纹。
黑袍人见状，突然往嘴里塞了一颗黑色的药丸，脸色瞬间涨红，修为竟猛地提升到了元婴初期的境界。苏清玄心里一沉——那是邪修惯用的“爆灵丹”，能暂时提升修为，可事后会损伤灵根，甚至可能走火入魔。
“今天就算拼了灵根，我也要拿到冰魄莲！”黑袍人嘶吼着，手里的冰剑突然变大，朝着苏清玄劈下来。苏清玄能感觉到剑上的威压，比刚才强了数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经脉里灵力奔腾的声音，像是要被这威压震碎。
他突然想起师傅飞升前说的话：“修为再高，也敌不过‘势’——顺势而为，方能借力打力。”
苏清玄不再硬接，反而往旁边一躲，同时将灵力往潭里一引。潭底的青荧光芒突然涌了上来，缠上了黑袍人的冰剑。冰剑刚碰到青荧光芒，竟开始融化，黑袍人脸色大变，想要收剑，可那青荧光芒却像藤蔓一样缠上了他的手臂，顺着他的经脉往身体里钻。
“这是……冰魄莲的灵气？”黑袍人惊恐地叫道，想要挣脱，可灵气已经钻进了他的灵根。他刚提升的修为瞬间紊乱，嘴角溢出鲜血，身体踉跄着往后退。
苏清玄趁机上前，指尖的青剑刺向黑袍人的肩膀。黑袍人猛地转身，想要躲开，可灵根紊乱让他动作慢了半拍，青剑还是刺中了他的肩膀，带出一道血花。
“小道士，我记住你了！”黑袍人嘶吼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往地上一扔。符纸炸开，冒出一阵黑烟，等烟散了，黑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还有一缕未散的邪气。
苏清玄看着黑袍人逃走的方向，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百年修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凶险的情况——若不是最后引动了冰魄莲的灵气，他恐怕真要栽在这里。
他转身看向潭面，那朵青荧色的莲花虚影还在空中飘着，花瓣似乎又开了几分，花蕊的金光也更亮了。他刚想靠近，潭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掌门师兄玄真道人。
“清玄，你没事吧？”玄真道人快步走过来，手里的拂尘往潭面一扫，那朵莲花虚影便缓缓沉入潭底，潭水也恢复了往日的墨色，只有薄冰还在慢慢凝结。
“师兄，我没事。”苏清玄拱手道，“只是刚才来了个邪修，想要抢潭底的冰魄莲。”
玄真道人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我在山顶感应到这里的灵气异动，赶来时还以为你要吃亏，没想到你竟能引动冰魄莲的灵气，看来这‘水之柔’，你是真的悟到了。”
苏清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刚才他引潭水灵气时，竟不知不觉突破了金丹后期的屏障，灵力运转比之前顺畅了许多，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元婴期的门槛。
“这冰魄莲，是前代掌门特意种在潭底的，”玄真道人看着潭面，缓缓说道，“每隔百年才会现世一次，能助金丹修士突破到元婴期，只是这消息不知怎么被邪修知道了。你今日能守住它，也算是缘分。”
苏清玄看着潭底，心里突然有了几分明悟。他百年修为，一直想着硬闯境界，却忘了修仙本就是顺势而为的事——就像这寒潭的水，看似柔弱，却能在关键时刻挡住强敌；就像这冰魄莲，看似娇弱，却能在百年后绽放出足以助人突破的灵气。
“多谢师兄指点。”苏清玄躬身道，此刻他经脉里的灵力正缓缓流转，带着几分水的柔和，之前卡在经脉里的屏障，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玄真道人笑了笑，拂尘一甩：“你只需再在此静坐三日，待冰魄莲的灵气彻底融入你的经脉，突破元婴期便水到渠成。只是要记住，修仙之路，不在于快，而在于稳——你有百年修为的根基，只要稳步前行，将来定能超过我。”
苏清玄点点头，重新在潭边坐下。晨雾又开始弥漫，薄冰在潭面慢慢凝结，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他的道袍上，泛起淡淡的金光。他闭上眼睛，指尖的灵力顺着潭水缓缓流淌，与潭底的冰魄莲灵气相互呼应，像是在诉说着百年修行里，那些关于坚持与通透的故事。
潭底，那朵冰魄莲的花瓣又开了一分，花蕊的金光透过潭水，映在苏清玄的脸上，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