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的靴底碾过第三片碎裂的星纹石时，碎星渊底的风忽然变了方向。
原本裹挟着冰碴的气流贴着岩壁横向掠动，此刻竟直直向上翻涌，将他束发的青布带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按住腰间悬着的“沉水剑”，指尖触到剑鞘上冰凉的水波纹路——这是三年前在青崖山藏经阁后山的寒潭中所得，剑身浸过百年玄冰，遇强风便会自发震颤示警。
“看来是快到了。”身侧传来苏清寒的声音，她的素白指尖正轻点一块嵌在岩壁里的陨铁，那陨铁表面布满细密的星芒状裂纹，在幽暗的渊底泛着极淡的银辉。这位青崖山“清”字辈的师姐比林澈早入门三十年，修为已至元婴初期，此次陪他潜入碎星渊，本是为了助他寻找冲击金丹后期所需的“星髓”，可此刻她的眉梢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蹙。
林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细碎的光点，像被打翻的银河倾泻在渊底。那些光点落地时发出极轻的“簌簌”声，凑近了才看清是半透明的星砂，每一粒都裹着转瞬即逝的灵光。他想起入门时师父说过的话：碎星渊是上古星辰陨落砸出的深谷，渊底藏着星辰之力凝结的宝物，却也布着能吞噬修为的迷阵，寻常修士踏入三步便会失了方向。
“小心脚下。”林澈扯了扯苏清寒的衣袖，指尖刚触到她的袖口，便觉一股冷意顺着指尖往上窜——不是碎星渊的天然寒气，而是带着修士灵力的阴寒。他猛地抬头，只见苏清寒的瞳孔里竟映出两簇跳动的幽蓝火焰，那火焰的形状与渊底的星砂截然不同，倒像是某种邪祟的气息。
“师姐？”林澈试探着唤了一声，同时将沉水剑抽出三寸，剑刃接触空气的瞬间，发出清越的嗡鸣，剑身上的水波纹路骤然亮起，将周围的星砂都逼退了半尺。
苏清寒像是被这剑鸣惊醒，瞳孔里的幽蓝火焰瞬间消散，她眨了眨眼，看向林澈的目光带着几分茫然：“怎么了，林师弟？”
“你方才盯着陨铁的时候，神色不太对劲。”林澈没有收回剑，目光扫过她方才触碰的那块陨铁——此刻那陨铁上的星纹裂纹里，正渗出一缕极细的黑烟，像是被剑光照到，瞬间缩了回去。
苏清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蹙得更紧：“方才我触碰这陨铁时，竟觉神识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下，像是看到无数星辰在眼前炸开……”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捂住胸口，闷哼了一声，“不好，这渊底的迷阵已经开始影响神识了。”
林澈立刻上前一步，将沉水剑横在两人身前，剑身的灵光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罩。他曾在藏经阁的古籍里见过记载，碎星渊的迷阵并非人为布设，而是星辰陨落时残留的“星煞”所化，能通过修士的神识侵入识海，让人陷入幻境。此刻光罩外的星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渐渐形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穿着青崖山的服饰，面容却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这些是星煞凝聚的幻象，莫要分心。”林澈沉声道，他想起师父教过的“定魂诀”，立刻凝神静气，将灵力灌注到眉心识海，识海中那枚修行百年的金丹缓缓转动，散出温暖的金光，将侵入的阴寒之气逼了出去。
苏清寒也立刻收敛心神，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是青崖山掌门亲赐的“清心玉”，能稳固神识。玉佩接触到光罩的瞬间，发出柔和的绿光，与沉水剑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将周围的幻象冲散了大半。
两人借着灵光往前探路，脚下的星纹石越来越密集，有些石头上还残留着未消散的灵力波动，显然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林澈的心头泛起一丝疑虑：碎星渊是青崖山的禁地，除了得到掌门特许的修士，旁人根本无法进入，可这渊底的灵力波动并非青崖山的功法路数——那波动带着几分霸道的炽热，倒像是南疆“焚天谷”的火焰灵力。
“有人先我们一步来了。”苏清寒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她指向前方一块巨大的星纹石，石面上有一道新鲜的剑痕，剑痕周围的石头被烤得发黑，显然是被火焰属性的法器所伤。
林澈快步走上前，指尖抚过剑痕，只觉一股炽热的灵力顺着指尖传来，他立刻运转灵力将其驱散，沉声道：“是焚天谷的‘赤焰剑’留下的痕迹，这剑在三年前的仙门大会上，曾被焚天谷的少谷主赵炎使用过。”
“赵炎？他来碎星渊做什么？”苏清寒的眉头拧成了结，“焚天谷与我青崖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私自闯入我派禁地，难不成是为了星髓？”
林澈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剑痕旁的一抹暗红色痕迹上——那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却带着淡淡的腥甜，并非人类修士的血。他想起古籍里的另一段记载：碎星渊底除了星髓，还藏着一种名为“星灵”的异兽，以星辰之力为食，其血能增强修士的灵力，却也带着剧毒。
“他可能不是为了星髓。”林澈蹲下身，用剑鞘挑起一点暗红色痕迹，“这是星灵的血，赵炎或许是在猎杀星灵。”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吼，那声音带着浓浓的痛苦，震得周围的岩壁都簌簌掉渣。林澈和苏清寒对视一眼，立刻提着法器往前冲，绕过一块巨大的陨铁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只见前方的空地上，一只形似白鹿的异兽正躺在地上，它的皮毛原本是银白色的，此刻却被鲜血染得通红，背上插着一把燃烧着赤焰的长剑——正是焚天谷的赤焰剑。而在异兽身旁，一个穿着红衣的修士正握着剑柄，试图将剑从异兽身上拔出，正是焚天谷少谷主赵炎。
那星灵的眼睛里噙着泪水，细长的鹿角上还挂着几颗未消散的星砂，看到林澈和苏清寒时，它忽然发出一声哀鸣，像是在求救。
“赵炎，你竟敢在我青崖山禁地猎杀星灵！”苏清寒的声音带着怒意，她抬手祭出腰间的“流霜剑”，剑身上瞬间覆上一层白霜，直指赵炎。
赵炎闻言转过头，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嘴角还沾着一丝血迹：“青崖山的修士？这碎星渊又不是你们家的，我猎杀一只异兽，关你们什么事？”
“放肆！”林澈往前一步，沉水剑的蓝光骤然暴涨，“碎星渊是我青崖山禁地，星灵更是受我派庇护的异兽，你私自闯入不说，还伤它性命，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休想出这碎星渊！”
赵炎嗤笑一声，他猛地拔出赤焰剑，星灵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鲜血喷溅而出。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神里带着几分疯狂：“交代？我焚天谷做事，还需要给你们青崖山交代？再说了，这星灵的血能助我突破元婴中期，今日谁也别想拦我！”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一挥，赤焰剑上的火焰瞬间暴涨，形成一道火墙，朝着林澈和苏清寒扑来。苏清寒立刻挥剑迎上，流霜剑的白霜与火焰相撞，发出“滋啦”的声响，白雾弥漫开来。
林澈趁着白雾弥漫的瞬间，快步冲到星灵身旁，他抬手将一股灵力注入星灵体内，试图稳住它的伤势。星灵的眼睛微微眨了眨，鹿角上的星砂忽然脱落，落在林澈的掌心，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正是他们此行要找的星髓。
“原来星髓竟在你身上。”林澈的心头一震，他看向星灵，只见它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释然，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
就在这时，赵炎的声音从白雾中传来：“小子，敢坏我的事，找死！”一道炽热的剑气冲破白雾，直指林澈的后背。林澈立刻转身，沉水剑横在身前，蓝光与剑气相撞，他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整个人往后退了三步，胸口一阵发闷。
苏清寒见状，立刻挥剑缠住赵炎，流霜剑的剑招又快又准，每一剑都带着刺骨的寒意，逼得赵炎连连后退。可赵炎的修为毕竟在元婴初期，比苏清寒稍胜一筹，几个回合下来，苏清寒的衣袖被火焰烧破了一角，手臂上留下了一道烧伤的痕迹。
“师姐！”林澈见状，立刻提着沉水剑上前相助，他想起师父教过的“青崖十三式”，将灵力灌注到剑中，剑招如行云流水，与苏清寒配合着，渐渐将赵炎逼到了岩壁边。
赵炎的脸上露出几分焦躁，他猛地将赤焰剑插入地面，火焰顺着地面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将三人都困在其中。“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色的丹丸，塞进嘴里，“这‘焚心丹’能让我的修为暂时提升一倍，今日就让你们尝尝焚天谷的厉害！”
丹药入腹的瞬间，赵炎身上的灵力骤然暴涨，火焰般的气息将周围的星砂都烧得化为灰烬。他抬手握住赤焰剑，剑身的火焰变成了深紫色，朝着林澈和苏清寒劈来。
林澈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喉咙里一阵发紧，他知道自己和苏清寒加起来也不是此刻赵炎的对手，必须想办法破了他的焚心丹药效。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掌心的星髓——星髓蕴含着纯粹的星辰之力，正好能克制火焰灵力。
“师姐，帮我拖延片刻！”林澈大喝一声，将星髓握在掌心，闭上双眼，将灵力注入星髓中。星髓接触到灵力的瞬间，发出耀眼的银辉，将周围的火焰都逼退了几分。
苏清寒闻言，立刻挥剑上前，流霜剑的剑招越发凌厉，她甚至不惜以自身为诱饵，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让赵炎的剑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同时一剑刺向赵炎的手腕。赵炎没想到她会这么拼命，连忙收剑格挡，却给了林澈喘息的时间。
林澈此刻已将星髓的力量引到了沉水剑上，剑身的水波纹路与银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银白色的剑气。他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青崖剑法·碎星式！”
剑气如流星般朝着赵炎飞去，所过之处，火焰瞬间熄灭，连地面上的火圈都被劈出一道缺口。赵炎脸色大变，连忙挥剑抵挡，可赤焰剑的火焰遇到银白色剑气，竟像是冰雪遇到烈日，瞬间消融。剑气重重地打在赵炎的胸口，他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昏了过去。
火圈散去，渊底又恢复了平静。林澈收起沉水剑，快步走到苏清寒身边，查看她的伤势：“师姐，你没事吧？”
苏清寒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虚弱的笑容：“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她看向地上的星灵，眼神里带着几分惋惜，“可惜还是晚了……”
林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星灵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它的眼睛微微眨了眨，看向林澈掌心的星髓，像是在示意什么。林澈忽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星灵一生只凝聚一颗星髓，待其寿终正寝时，星髓便会回归碎星渊，滋养新的星灵。可这只星灵显然是被赵炎所伤，未能寿终正寝。
他犹豫了一下，将星髓放在星灵的嘴边。星灵的鼻子动了动，轻轻舔了舔星髓，原本微弱的呼吸忽然变得平稳了一些，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缓慢愈合。林澈和苏清寒都愣住了，没想到星髓竟能救星灵的性命。
“原来星髓不仅能助修士修行，还能滋养星灵自身。”苏清寒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林澈点了点头，他看着星灵渐渐恢复生机，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止是找到星髓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星灵忽然站起身，朝着两人点了点头，像是在道谢。它转身朝着渊底深处走去，银白色的皮毛在幽暗的环境中泛着微光，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林澈和苏清寒看着它的背影，相视一笑。苏清寒抬手拍了拍林澈的肩膀：“没想到你这百年修为，竟能将青崖剑法练到如此境界，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突破金丹后期了。”
林澈笑了笑，看向掌心残留的星砂：“若不是师姐相助，我也对付不了赵炎。再说了，这星髓本就该属于星灵，我们此行虽未得到星髓，却救了它一命，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苏清寒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赵炎身上：“那他怎么办？”
“先把他带回青崖山，交给掌门发落。”林澈说道，他抬手将赵炎捆了起来，“也好让焚天谷知道，我青崖山的禁地，不是谁都能随便闯的。”
两人收拾妥当，转身朝着渊顶走去。碎星渊底的风又恢复了往日的方向，裹挟着冰碴的气流贴着岩壁横向掠动，只是这一次，风中似乎多了一丝星辰的暖意。林澈抬头看向渊顶透出的微光，心里忽然明白：所谓问道，并非只是追求修为的突破，更是在一次次的历练中，守住心中的道义——这或许，就是青崖山“问道”的真正含义。
走到渊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青崖山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苏清寒看着远方的云海，轻声道：“回去之后，我得好好养伤，下次再陪你出来历练。”
林澈笑着点头：“好，下次我们再去看看碎星渊底的星灵，想必它那时候已经痊愈了。”
两人并肩朝着青崖山走去，朝阳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百年修为，青崖问道，这条路还很长，但此刻的林澈，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