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玥带来的馄饨还冒着热气，她的话却让屋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更麻烦？”墨小刀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了，“那破树底下除了那什么青铜棺材板，还能有啥？”
凌清玥没急着回答，先是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页边缘破损、字迹泛黄的毛边纸，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翻箱倒柜，从我太爷爷留下的杂记里找到的，不是那本《江陵异物志》，是他自个儿记录的一些本地见闻。”她将纸在桌上摊开，指着上面一段蝇头小楷，“你们看这里。”
我和墨小刀凑过去看。上面的字是繁体竖排，墨迹深浅不一，记录的语气也更口语化：
“…光绪廿三年夏，龙王集大水，江堤溃决，冲刷古墓一穴，于沉棺渡口现世。乡人惊惧，报官。官差至，见棺椁乃青铜所铸，异之。启棺，内无尸骸，仅存一截焦黑枯木，形似人臂，触之阴寒刺骨，且有异香…官差以为不祥，命人以生石灰覆之，复填土掩埋，立槐树镇之，严禁人近…”
“光绪廿三年…青铜棺…焦黑枯木…形似人臂…异香…”我喃喃念着这几个关键词，心脏猛地一跳！这描述，怎么如此熟悉？！那焦黑枯木，那异香…分明和我们在西域魔鬼城遭遇的那个“尸解仙”失败品的特征极其相似！
难道这“鬼抱铜”下面埋着的，不是镜子碎片，而是另一个“尸解仙”的残骸？！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
凌清玥看我脸色大变，知道我想到了什么，沉声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根据杂记里的描述，还有我们这一行对一些偏门邪术的了解，那青铜棺里埋的，很可能就是一个试图‘尸解’、但失败了的修士遗蜕！那截焦黑枯木，就是他未能蜕凡成功、反而被阴煞之气侵蚀异化的部分躯干！”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尸解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失败品更是怨气冲天，阴毒无比。它被埋在至阴的沉棺渡口，又被槐树这种极易聚阴的树木根系缠绕包裹了上百年…你们想想，那底下的东西，如今该是何等凶戾？”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失败的“尸解仙”残骸，埋在极阴之地，被聚阴槐树滋养百年…这玩意儿要是挖出来，或者不小心惊动了，其凶险程度，恐怕不比那“源渊之钥”的“同化”好多少！甚至更为直接暴烈！
“那…那镜子碎片呢？”墨小刀更关心这个，“跟这鬼东西埋一块儿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凌清玥指着杂记后面模糊的几句话，“…填埋之时，似有金属反光，疑为陪葬明器，一同掩埋…太爷爷当时可能离得远，看不真切，只怀疑是陪葬品。但现在结合你们的情况看，那‘金属反光’，极有可能就是一面青铜镜的碎片！或者说，是那‘尸解仙’生前持有、或者用于其邪门仪式的器物！”
她看着我们，一字一顿道：“也就是说，你们要找的镜子碎片或部件，很可能就和那凶戾无比的‘尸解仙’残骸，紧紧贴在一起，被埋在那棵老槐树底下！”
屋里顿时一片死寂。
原本以为只是取一件被树木包裹的古物，没想到下面还埋着这么一颗“定时炸弹”！想要拿到镜子碎片，几乎不可避免会惊动那“尸解仙”的残骸！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妈的…”墨小刀低声骂了一句，抓了抓头发，“这咋整？挖也不是，不挖也不是…”
凌清玥叹了口气：“所以我说情况更麻烦了。直接去挖，风险太大，惊动了那东西，别说拿碎片，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
她沉吟片刻，又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和墨小刀立刻看向她。
“我太爷爷杂记里还提到，当年处理此事的官差中，有一个懂些门道的师爷。那师爷私下说过，此类阴煞异尸，最惧纯阳烈火与雷霆正气。若不得已需动土，必选在正午烈日当空、阳气最盛之时，并以黑狗血、公鸡冠血混合朱砂先行泼洒镇封，或许能暂时压制其凶煞，争取一点时间。”
纯阳烈火？雷霆正气？正午？黑狗血？
这些都是至阳至刚之物，确实是克制阴邪的常见手段。
“黑狗血和公鸡倒是不难弄，”墨小刀盘算着，“可这纯阳烈火和雷霆正气…咱上哪儿找去？总不能等着打雷吧？”
凌清玥看向我，目光意有所指：“纯阳烈火…我记得你们之前提过，在西域遇到一位守夜人老阿婆，她用的那种白色‘净炎’，似乎就带有类似的纯阳破煞特性？”
我点了点头。老阿婆的净炎确实能克制阴邪，连“黑煞”的尸气都能焚烧净化。但我们离开西域时，并未带走净炎的火种，那需要特定的香料和地脉节点配合。
“净炎我们没有了。”我摇头道。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凡火，但必须是雷击木点燃的阳火！”凌清玥语气坚决，“我给你们那块雷击木根芯，关键时刻削尖了，用符纸引燃，能爆发出短暂的纯阳火气，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净炎，但应该能起到一些克制作用。”
她继续补充方案：“我的想法是，我们先做好准备。找几只纯黑的黑狗，取血；再找几只凶猛的大公鸡，取冠血；备足朱砂和上好的雷击木。然后，选一个连续晴好、万里无云的日子，在正午十二点整，阳气达到顶峰的那一刻动手。”
“动手时，我先在外围布下简单的辟邪阵，防止阴气外泄惊扰居民。然后，由你们快速挖开树根区域，见到那青铜棺板或残骸时，立刻用黑狗血、鸡冠血混合朱砂泼上去！同时点燃雷击木，以阳火灼烧！理论上，这样应该能最大程度压制那‘尸解仙’残骸的凶性，为我们争取到寻找和取出镜子碎片的时间！”
这个方案听起来逻辑严谨，考虑到了克制之物和天时。但理论终究是理论，那底下埋的毕竟是个上百年的凶物，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这太冒险了，”我皱眉道，“万一压制不住……”
“没有万一！”凌清玥打断我，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假设它能成功！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安全取出碎片的法子。否则，难道你们要放弃？任由那碎片和凶物埋在一起，或者等哪天被不知情的人挖出来，酿成大祸？”
她的话点醒了我们。我们没有退路。碎片必须拿到，否则“同化”危机无法解决；而这底下的凶物，也确实是个隐患。
我和墨小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干了！”墨小刀一捶桌子。
“好！”我也下定了决心，“就按凌姑娘说的方案准备。需要什么东西，我们去弄。”
凌清玥见我们同意，脸色也缓和了些：“黑狗和公鸡我去找，我对这片熟。朱砂我铺子里还有存货。雷击木…你们手上那块省着点用，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淘换一点。你们这几天，继续用我给的方子稳住伤势，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计划就此定下。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分头行动。凌清玥负责筹备法事所需的物品，我和墨小刀则深居简出，一边调养，一边在心里反复推演那天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我们知道，下一次面对那棵“鬼抱铜”老槐树，将是一场不容有失的硬仗。要么成功取出碎片，压制凶物；要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