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巴哈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声音的每一个音节都被拉长、扭曲,最终消散在无边的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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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能听得见,但她现在已经无暇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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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并非单纯的能量冲击,也不是寻常的精神干扰,它更为本质,更为凶险——那是奔流的记忆之潮。
庞大、狂乱、浸透了无尽痛苦与疯狂的记忆碎片,化作一道漆黑无垠的决堤洪流,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姿态,瞬间冲垮了她意识的堤坝,将她的自我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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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世界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石壁、巴哈、火光,所有具象的实体都褪去了色彩与形态,溶解成一片虚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之中,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已不复存在,唯有无尽的坠落感攫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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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星辰爆炸般,在这片黑暗的画布上疯狂炸开。
每一帧画面都伴随着尖锐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官信息,强行灌入她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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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被硝烟遮蔽的天空,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
那是属于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平凡而遥远的,又充斥着失败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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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一双属于自己的、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正徒劳地按压着一个年轻士兵胸口涌血的伤口。
那温热的、粘稠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失败的无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头顶的泥土与碎石簌簌落下。
然而,这些泥土还未触及她的脸颊,便在下落的过程中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沙砾,瞬间将这里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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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被一片无垠的金色沙漠所取代,灼热的风吹过,卷起致命的沙暴。
这是另一段记忆的开端,一段充满了杀戮与孤寂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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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实验室,墙壁和地板都由某种泛着金属光泽的白色材质构成,纤尘不染。
一个年幼的男孩赤身裸体地漂浮在中央,身上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管线,连接着周围无数嗡嗡作响的精密仪器。
他的头发是灰烬般的白色,眼神空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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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华贵长袍、龙角峥嵘的女人站在他面前,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审视一件完美作品时的满意与狂热。
“从今天起,你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利刃’。你是我的杰作,也将是我最得力的工具。”
女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响,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男孩,或者说“利刃”,没有回应,只是麻木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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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那个红斗篷的记忆?
艾米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被卷入洪流中的人,想要努力抓住一些什么,但又无可奈何地被推向下一个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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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再次扭曲,切换到一个昏暗的房间。
长大的“利刃”已经穿上了那一身猩红色的斗篷,单膝跪在女人面前。
“伊莱亚斯·克洛克沃克。他的家族是‘神机之种’最初的设计者之一。虽然技术早已迭代,但他们的血脉里,可能还流传着足以威胁到整个计划的致命情报。记住,到达长夜关之后,找到他,然后,清除这个隐患。”
女人的声音依旧平静。
“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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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低声应道,声音沙哑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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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次的死亡与重生,无数次的战斗与杀戮,早已将他的人性消磨殆尽。
他只是一把剑,一把为母亲杀死所有敌人的剑。
不死并非祝福,而是一场永无止尽的酷刑
也许那个掌握着“神机之种”秘密的钟表匠,能够找到摧毁自己的方法,让他从这无尽的轮回中,得到真正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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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属于红斗篷男子的记忆,充满了血腥、背叛和无尽的绝望。
它们像最恶毒的诅咒,疯狂地侵蚀着艾米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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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正在被这股巨大的悲伤和疯狂所同化,被拖入一个没有光、没有希望的深渊。
她能感受到“利剑”每一次被撕碎身体的剧痛,能听到他每一次在重生中发出的无声嘶吼,能体会到他那深入骨髓的、对“母亲”既敬畏又憎恨的矛盾情感。
艾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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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一部分属于过去的理智,在疯狂地抵抗着这股外来的侵蚀;而另一部分,属于契霜少女艾米的身体本能,却仿佛对这种痛苦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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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在艾米的脑海深处响起,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怨毒。
“既然给了我生命,为何又要让我承受这永无止境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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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的视线开始模糊,她仿佛看到自己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长剑,而周围的一切,都在嘲笑着她的无能与软弱。
她想要呻吟,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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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疯狂的杀意和毁灭欲,正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快要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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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在失败中草草结束了一生的医生?还是这个在血与火中挣扎的复仇人偶?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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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微弱的、却异常温暖的金色光芒,在她精神世界的最深处,悄然亮起。
那光芒并不耀眼,也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它就像是永夜中的一座灯塔,坚定而执着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和热。
艾米混沌的意识,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本能地朝着那点金光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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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枚小小的、遍布细密裂纹的琥珀色晶石,正静静地悬浮在她的灵魂深处。
它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光晕,将那些汹涌而来的黑色记忆洪流,温柔地隔绝在外。
这是……蔷薇给她的那枚封印着龙王灵魂碎片的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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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并没有去驱散或攻击那些疯狂的记忆,它只是在安静地发着光,像一个忠实的守护者,为艾米守住了最后一方属于她自己的、纯净的领地。
它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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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不是那个他了。
你,是艾米·维克萨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