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走出社团活动室时，天已经全亮了。走廊的灯还亮着，她顺手关掉开关，脚步没有停。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没掏出来看，只是加快了步伐。
教学楼刚开门，一楼办公室的门缝里透出一点光。她经过时听见了声音，是王老师。他正和校长说话，语气很稳。
“我想回来教书。”王老师说。
校长问：“为什么？你不是调去重点班了吗？”
王老师沉默了几秒。“那里有群敢写真实的孩子。我以前没看懂他们，现在我想学会听。”
林小雨站在门外，手指攥紧了书包带。她没敲门，也没推门进去。她转身就走，一路走到三楼的教室。
教室门开着，几个老社员已经在里面了。她一句话没说，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七个字：欢迎王老师回家。
其他人看了她一眼，没人问为什么。有人接过粉笔，在下面写：“我们一直在等你。”另一个写了：“你说过根还在就能活。”还有人一笔一划地写着：“我们的青春不会倒。”
林小雨退到墙边，看着那块黑板。字迹有大有小，颜色也不一样，但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她把粉笔放回槽里，拍了拍手上的灰。
上课铃响前两分钟，王老师提着教案走进来。他穿着一件旧夹克，领口有点皱。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黑板上，整个人顿住了。
他慢慢走近，伸手摸了摸“欢迎王老师回家”这几个字。指尖在粉笔痕上停了很久，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擦掉重写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林小雨站在门口，身后是一整班的同学。大家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安静地站着。
“老师，”林小雨往前一步，声音清清楚楚，“我们等你很久了。”
掌声从第一排响起，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喊口号，就是普通的鼓掌，一下一下，节奏很稳。
王老师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他又看了一遍黑板，然后点点头。
“我回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把教案放在讲台上。粉笔盒还在原来的位置，他打开盖子，里面多了几张叠好的纸条。最上面那张写着：“上次您没收的日记，我们补完了。”
王老师捏着纸条的一角，没有急着打开。他抬头看向林小雨。
“你们……还在写吗？”
林小雨点头。“每天都写。”
“写的还是那些事？”
“是。”
王老师把纸条轻轻放进教案夹里，合上封面。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落在空着的座位上。
“这学期的语文课，”他说，“我不再收作业本了。”
底下有人抬头看他。
“你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满一页也好，写一句话也好。我要看的不是字数，是你们有没有说实话。”
他转过身，面对全班。
“以前我觉得成绩最重要。后来我发现，有些孩子考不好，是因为心里压着东西。他们不说，我就当不存在。那是我的错。”
没有人接话。空气很静，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
王老师走到讲桌旁，抽出一本旧教材。封面上贴着标签，写着“高二（3）班 2021级”。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一行被涂改过的字：“作文必须紧扣主题，不得虚构情节”。
他撕下这一页，当着全班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从今天起，虚构也可以是真实的。”他说，“如果一个故事能让别人觉得‘我也这样想过’，那它就有意义。”
林小雨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见后座的女生小声念了一句：“那我可以写我妈打我的那天吗？”
“可以。”王老师听见了，“而且你要写清楚那天的天气，你穿的衣服，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细节越真，故事就越有力。”
有人开始翻笔记本。前排的男生拿出一支新笔，拧开笔帽，重重按在纸上。
王老师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彩色粉笔。他在“欢迎王老师回家”的旁边，写下一行字：
“真实的话，永远不怕说出来。”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清晰可见。写完后，他把粉笔放回槽里，转过身。
“这节课不上课本内容。”他说，“你们现在可以做任何事——写东西、画画、发呆都可以。只要不做假就行。”
教室里渐渐有了动静。有人掏出日记本，有人低头写字，还有人悄悄传了一张纸条给同桌。
林小雨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记录本。封面已经磨得起毛边了。她翻开最后一页，上面还留着张悦信里的那句话：“他叫小雨，像你一样会讲故事。”
她翻到新的一页，写下标题：《王老师回来了》。
刚写完，窗外一阵风刮过，吹开了半扇窗户。纸页哗啦作响，她伸手去压住本子。
王老师走过来，帮她关上了窗。他看了一眼她的本子，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林小雨继续写下去。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