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如此焦躁,那古倒也慢慢静下心来,道:“顾小友,我知你武功高强,但不能胡来。”
“难道就这样看着你的族人一个个的死掉?”
那古苦笑道:“朝廷已经派兵了。”
他又是这句话,我握着拳头,道:“可是,可是……”可是半天,只觉话堵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古脸上难得露出笑意,道:“顾小友,谢谢你听我诉说这些,也谢谢你如此待我,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他大概以为我是在宽他的心,故作生气替他排忧?却不知我是真的动了怒。虽然,我也不明白动的什么怒。我冷笑一声,道:“先生错了,我不是为你,天狼族与我有恩,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那古脸色变了变,道:“你真的要去?”
我正色道:“我没跟你开玩笑!”
“且慢!”那古见我还要出门,小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将门关上后,道:“顾小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但这次你绝不可以去镇州!”
我皱眉道:“为什么?”
那古一改之前的颓废,严峻道:“顾小友想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朝廷这次派往镇州足有七万精兵,你就算能入城找到我的族人,也不一定能安然走出镇州。”
“朝廷这次舍得派这么多兵?”我吃了一惊,马上又道:“不过那又如何?他们还挡不住我!”
我想起了灵蛇血,心头忍不住一阵血气澎湃,那古则摇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朝廷这次突然派了这么多的兵镇守,想来是要死保镇州了,契丹人应该不会轻易挥兵南下了。”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话,道:“先生说这话是什么何意?”
那古想了想,沉吟道:“以往镇州驻军少,契丹人自是三天两头的来,所以镇州一直是我们西域各部落的噩梦,但是现在朝廷派了这么多的兵镇守,那么也只能说朝廷开始重视我们这些从西域迁过来的部落了,说不定事情有转机,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你暂且不要去,让朝廷先去解决。”
我道:“去了这么多兵,一旦开战,受苦的不还是城中百姓么?”
那古摇摇头,道:“这次不一样。他们说朝廷这次派兵一是为了抵御辽兵,二来便是为了我们这些部落之人。”
“他们?”我奇怪道:“是康平么?”
那古道:“不是康平,是和我一样留在其他城中的部落之人,我们常有书信往来。康平大人也多次上奏朝廷帮我们说话。”
我道:“这样行不行得通?”
那古慢慢点着头,道:“行不行得通也只能先这样了,我们相信朝廷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问的。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也曾想过一起逃离大宋,回到我们以前住的地方,但是朝廷突然出兵,我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凉木族长他……唉!”
如果朝廷派兵大力整顿镇州,这对西域的那些部落之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吧?镇州或许能和岷州这边一样,被大宋精兵守的固若金汤,那城内百姓自然性命无忧了。
只是,镇州那边能和岷州这边一样么?
听着那古最后那一声长叹,我心里纵有千百个疑问也不愿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只是道:“人死不能复生,先生请节哀。不过先生,若是天狼族的族人再遭不测,顾某便不再听先生的了,管他天王老子,定也要将你们安全送回西域去!”
我说的斩钉截铁,那古感激的看着我,道:“真到那时我一定找你帮忙。和你说了这么多,我心里好多了,我在这边无亲无故,连个知心的朋友也没有,很多话也只能跟你说了。唉,没想到,事情竟然走到这个地步。”
他又是叹了个一波三折,坐回椅子上,一脸的深情低落。我在他身边坐下,想要说些话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直想着朝廷的招安策。
只是,一想起这个招安策,我不禁一阵头疼。安抚西域各部落,让他们避免领地之战,来到大宋过上好日子,明明是个不错的政策,可偏偏为了它,如今西域许多地方的部落都在上演领地之战、自相残杀的惨剧,招安策却又是个害人的政策。
我越想越多,越想越觉自己实在太过渺小,无能为力,只得与那古相视而坐,一言不发。
和那古沉默半晌,门外,传来何云的声音,道:“镖头,你在里面么?”
我回过神来,叫道:“何云大哥,我在这里,你进来吧。”
门外何云应了一声,推开门进来的还有李书白。一进门,何云一脸的喜色,道:“镖头,那地方我们去看了,却是个好地方,地段不尽繁华,还占了十数亩地,当作我们的镖局再适合不过了。”
我一怔,道:“这么大?”
李书白跟着道:“不仅如此,那宅院依山傍水,环境也很好。”
他二人满脸欢喜,殊不知我和那古正为招安策一事发愁,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何云大哥,你马上吩咐兄弟们收拾行装,咱们这就过去。”
何云应了一声,和李书白重又走了出去。我站起身看着那古,道:“先生,军中我不便久留,既已找好落脚之处,我先把兄弟们安置好。”
“你忙你的。”那古也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对了,我这几日新配了几坛子五味浆,你拿去些。”
他走到研磨药草的桌子边,抱了一坛子五味浆和一个木盒子递到我手上,笑道:“木盒里面是我特质创伤药,你也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等你安置好了跟我说一声,我去你那里吃酒去。”
“一定。”我笑着回应,接过坛子与木盒,想了想又道:“先生,康大人那里我就不去向他辞别了,他若问起,你帮我向他说明就行。”
其实,我在心底还是很佩服这个岷州守将的,他能数次上奏朝廷解决西域部落安置问题,足可见他心里很在乎西域各部落。虽然冯俊说康平有想把我留在军中的想法,我离开军营不向他辞别怎么也说不过去,只是我一直自忖在康平心中还没重要到那种地步,贸然前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他,由那古代我辞别再适合不过。
出了门,百里徒和何云他们已收拾妥当,小小的院子里,车马人挤了一大堆,乱糟糟的,实在有扰军营中的严肃。辞别了那古,我们百十号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朝城南赶去。
城南距城西不过七八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军营里修整这几天,镖局里生病的弟兄已尽数痊愈,我们走的倒也快,傍晚时分便赶到了长柳街。
长柳街顾名思义,街道两边种满了垂柳,却并不是笔直的一条街,而是环绕着一片偌大的湖泊而建,中间是湖泊,外围才是商铺。我们一路走来,岷州城内多是冷清,但到了这里却又换了另一幅景象,街道上往来行人许许多多,酒楼商铺也都尽数开着门做生意,一片热闹。
冯俊给我的地契上是长柳街甲五号,看着名字很短,但当我们来到门前时,这宅子的门面却相当的阔气。
这处宅子坐落街中心,正对着长柳街所环湖泊,金色的门钉大黑门阔气非常,两边种着比其他地方更为古老粗壮的垂杨柳,门头上挂着一个长长的黑金匾额,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古体字,写着谢府二字。
一到门前,何云马上跑到大门下,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这大门也算是厚实,沉沉打开时发出年代久远之声,门内则立着一座与屋檐齐平的日出东方影墙。
旁边,周怀仁笑道:“镖头,咱们这六千两花的值了,里面你还没看过,比这门头还要气派。”
我还在看着大门,笑道:“是么?那我要好好看看里面了。”
杨冲和朱奎他们已招呼镖局的兄弟进入门里,我和百里徒刚要迈进大门,身后,远远的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叫道:“顾师兄!”
我微微一惊,和百里徒转过身去,却见到七八个青衫女子正朝我们跑来,百里徒奇怪道:“兄弟,这不是那晚的几个女子么?”
自不用他说,我已看清那几个女子的模样,正是静心斋门下那大师姐几人,还有那晚叫紫梅和小翠的两名女子以及叫晴儿静儿的两个小丫头也来了,刚刚喊我的就是那静儿丫头。
这几个女子一跑到我们跟前,零零落落的朝我和百里徒抱了一拳,道:“顾师兄。”
“你们好啊。”我回了一礼,本以为她们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招呼过后,她们却都面面相觑,好似有话说,但又不知说什么,只立在那里对着我和百里徒笑。
我和百里徒那晚救了她们一命不假,但从未与她们相处过,虽然再次见面,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着她们一度尴尬,我不禁失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那叫晴儿的丫头率先开了口,竟有些奇怪的道:“顾师兄你不知道么?我们就住在这里。”她一指身后的湖泊,道:“这里就是小忘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