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瓦托尔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竭力用平稳的语气说道:“司令员同志,我们骑兵军虽然面对敌人进攻时,拥有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的勇气。但有些明知道没有取胜希望的战斗,还让指战员们去白白牺牲,这样的命令,未免太荒唐了。”
“多瓦托尔,我和你一样,对这样荒唐的命令是持保留意见的。”罗科索夫斯基无奈地说:“但既然上级已经下达了命令,我们只能一边执行,一边选择合适的时机,向上级反映我们这里的真实情况。”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把太阳山城附近的真实情况,反映给朱可夫大将呢?”
听着多瓦托尔不客气的话语,罗科索夫斯基苦笑着说:“我本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幸好你们骑兵军成功地收复了太阳山城外的三个居民点,就凭借这个胜利,我有底气和朱可夫商议,是否取消准备在太阳山城附近进行的反击作战。”
“那你尽快汇报吧。”多瓦托尔提醒说:“如果晚了,没准朱可夫大将又会下达什么新的作战命令。”
罗科索夫斯基结束与多瓦托尔的通话之后,立即给朱可夫打去了电话。
朱可夫听到是罗科索夫斯基打来的电话,便直截了当地问:“罗科索夫斯基同志,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在太阳山城附近发起反击,把那里的敌人赶得离城市远远的。”
“朱可夫同志!”罗科索夫斯基连忙汇报说:“在我返回司令部之前,敌人发现他们从太阳山城的北面发起进攻,无法取得进展后,便派部队从城市的两翼迂回。我当时刚赶到佩什基村,与方面军司令部巡视小组的卡梅拉将军见面,不久后,敌人就闯进了村子,我不得不带着司令部的部分人员,紧急撤离了那个村庄。”
虽说罗科索夫斯基如今归朱可夫指挥,但在三十年代,罗科索夫斯基在铁木辛哥的骑兵军里担任骑兵第七师师长时,朱可夫也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名骑兵团长。两人在战前就是关系莫逆的好友,虽说在莫斯科保卫战中,两人因为作战理念不同,发生过不少的争执,对两人的交情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但此刻得知罗科索夫斯基遇险,朱可夫的心里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科斯契卡,你转移的时候,没有负伤吧?”朱可夫关切地问道。
“没有,我很好,我没有负伤。”
“没有负伤,那就太好了。”朱可夫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起来:“按照你的说法,敌人迂回到了太阳山城的南面,就有可能完成对城市的合围,城里的部队将陷入危险之中。”
“你说得没错,朱可夫大将!”罗科索夫斯基继续说道:“在不久前,敌人占据了位于太阳山城西南和东南面的斯维尔奇科沃、谢利谢沃和马尔特诺沃三个居民点。”
朱可夫快速地在地图上找到了罗科索夫斯基说的三个居民点,发现敌人一旦占据那里,等于就是完成了对太阳山城的合围。出于对城里守军的担心,朱可夫有些着急地说:“罗科索夫斯基同志,你应该立即组织力量,将敌人从三个居民点里赶出来,否则太阳山城与外界的联系,就基本被切断了。”
“朱可夫,你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罗科索夫斯基接着说道:“我得知三个居民点失守之后,立即联系了附近的军队。恰巧多瓦托尔的骑兵军从附近经过,于是我就将收复居民点的任务,交给了骑兵指战员。”
朱可夫和罗科索夫斯基一样,都是骑兵出身,因此得知参与反攻居民点的部队是骑兵时,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不过出于稳妥考虑,他还是试探地问:“那居民点什么时候能收复?”
“朱可夫,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罗科索夫斯基说道:“经过骑兵战士的奋战,已经赶走了德军,成功地收复了三个居民点。考虑到索科夫的兵力有限,无法抽调足够的兵力加强居民点的防御,所以我打算让多瓦托尔的部队留在居民点里。”
朱可夫握着话筒,手指在桌面轻轻地叩击着,脑子里快速地思索,是否应该同意罗科索夫斯基的提议,让骑兵军留在太阳山城附近。经过几分钟的思索,他终于做出了决定:“罗科索夫斯基同志,既然你打算由骑兵连来防守居民点,我觉得还是可以的。我是这样考虑的,一旦敌人再次对太阳山城发起进攻,骑兵军可以果断地出击,攻击敌人的侧后方,打乱他们的进攻步骤,把战场的主动权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见朱可夫并没有再提在太阳山城附近展开反击的事情,罗科索夫斯基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经过这段时间的战斗,第16集团军已经被严重削弱了,现有的兵力用于防守,是勉强够用。可要是用来进攻,那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就在罗科索夫斯基准备挂断电话时,朱可夫还是说出令他头痛的话:“罗科索夫斯基同志,你们的防线正在不断地向东移动,这意味着让德国人距离莫斯科又更近了,这一点是绝对不允许的。因此,你必须利用你现有的兵力,在合适的地段,向德军发起不间断地反击,就算不能粉碎敌人的进攻,也能将他们牢牢地牵制住,从而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员,罗科索夫斯基何尝不想把战场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他如今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的兵力有限,防守的区域又那么大,若是将宝贵的有生力量,消耗在持续的反击中,那么哪里还有兵力坚守现有的防线。
他没有和朱可夫在电话里争论,而是模棱两可地说道:“好吧,朱可夫,我会尽量牵制住敌人,不让他们靠近莫斯科。”
打完电话之后,罗科索夫斯基问马利宁:“我们部队的撤退情况怎么样?”
马利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记事本,向罗科索夫斯基汇报说:“司令员同志,除了别洛博罗多夫上校的步兵第78师伊斯特拉河的西岸,执行掩护任务外,其余的部队都已经渡过了伊斯特拉河,陆续撤往指定的防御区域。”
罗科索夫斯基缓缓地点点头,语气沉重地说:“别洛博罗多夫上校的部队是11月17日投入战斗的,过了仅仅一周,该师就减员接近一半。我不知道他们在完成了掩护任务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兵力。”
马利宁沉默了。他知道这次的掩护任务异常凶险,以一个建制不完整的步兵师,要挡住敌人两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师的猛攻,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战士活着撤到东岸。
“司令员同志。”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洛巴切夫忽然开口说道:“我觉得可以把步兵第78师的英雄事迹整理上报,让他们成为被上级表扬的典型。”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马利宁点头附和道:“若是上级同意对他们进行表彰,没准能起到鼓舞士气、稳定军心的作用。部队如果能爆发出超常的战斗力,没准能有更多的指战员活着渡过伊斯特拉河。”
与此同时,在太阳山城里,索科夫再次接到了多瓦托尔的电话,得知罗科索夫斯基同意让骑兵留下坚守三个居民点,负责城市南面的安全,心里不由喜出望外。
“副旅长同志。”索科夫对刚从城北方向回来的别尔金说道:“如今多瓦托尔将军的骑兵军,就部署在城市的南面,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们的存在,意味着我们不用再花费太多的力量去防御城市的南面;同时,当城市遭到敌人进攻时,他们甚至还可以趁机向敌人的侧后方发起攻击,打乱敌人的进攻步骤。”
但别尔金听后,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旅长同志,我觉得骑兵军留在居民点里,表面上看,让我们少了一些后顾之忧。但他们的存在,没准会招来敌人更猛烈的报复。”
“更猛烈的报复?”卡尔索科夫听别尔金这么说,不免好奇地问:“副旅长同志,您能说得详细点吗?”
“是这样的,骑兵军夺回了居民点,并接替了坚守居民点的任务,这就意味着居民点里囤积有大量的部队。”别尔金表情严肃地说道:“骑兵和我们步兵不一样,他们除了人数众多,还拥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马匹。万一敌人出动空军,对居民点实施狂轰滥炸,他们所蒙受的损失肯定小不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别尔金的话,给索科夫提了个醒。
他抬手在自己的额头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懊恼地说:“我怎么把这件事忘记了。我要立即给多瓦托尔将军打电话,提醒他加强防空,避免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很快,索科夫就给多瓦托尔打去了电话:“将军同志,我是索科夫中校,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听出是索科夫的声音,多瓦托尔笑呵呵地说:“原来是索科夫中校啊,你急着打电话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的,将军同志,我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索科夫语速极快地说道:“骑兵大量云集在三个居民点里,想必早就被敌人的侦察兵发现了。万一他们出动空军对居民点进行轰炸,你们恐怕会遭受不小的损失。因此我建议您,尽快把马匹疏散到附近的森林里,并抓紧时间修一些防空洞,以躲避德军即将到来的轰炸。”
多瓦托尔听完索科夫的这番话,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索科夫中校,你说得没错。我们近万人和差不多数量的马匹,分别在三个居民点里,一旦敌人对居民点进行轰炸,我们肯定会遭受不小的损失。谢谢你,中校同志,我会立即安排人手,将马匹都送到附近的森林里隐蔽起来,避免遭到敌机的轰炸。”
索科夫见多瓦托尔对自己的提醒很重视,心里的巨石也就落地了。
十几分钟后,正当索科夫和别尔金等人商议近期的防御任务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
卡尔索科夫一把抓起话筒贴在耳边:“我是参谋长卡尔索科夫,你是哪一位?”
听筒里传来了观察哨的声音:“参谋长同志,我是城中观察哨。我发现城南方向的居民点里,有大量的人员和马匹离开,朝着附近的森林而去。我猜想是不是骑兵们要撤退了,所以向旅部报告。”
卡尔索科夫等观察哨说完,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了。骑兵去做什么,你不用操心。你只需要把你观察的情况,向我们进行汇报就可以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卡尔索科夫挂断电话,向索科夫和别尔金报告说:“两位旅长同志,观察哨报告说,城南方向的居民点里涌出了大量的人员和马匹,正朝着附近的森林而去。观察哨分析,骑兵可能是准备撤退,但我认为,应该是多瓦托尔将军听从了您的劝告,正命令手下将马匹转移到附近的森林里。”
索科夫闻声点了点头:“参谋长同志,希望如你所分析的这样,是多瓦托尔将军命令骑兵把马匹转移到森林里。否则等敌人的飞机一到,居民点里的骑兵战士就会伤亡惨重。”
一个小时后,索科夫接到了多瓦托尔打来的电话。
听筒里传出的多瓦托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索科夫中校,我已经按照你的提议,让战士们把马匹都转移到了附近的森林里,并安排了专人看管。至于居民点里,我们利用房屋里原有的地下室,正在改建新的防空洞。我希望在我们完工之前,敌人的轰炸机不要出现在居民点的上空。”
索科夫不清楚敌人的轰炸机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居民点的上空,但他却为多瓦托尔的安危担心,连忙提醒对方说:“将军同志,我觉得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最好也转移到附近的森林里,并在那里建立指挥部,指挥分散在三个居民点里的部队。”
“索科夫中校,我谢谢你的好意。”但多瓦托尔却婉言谢绝了索科夫的提议:“我的战士们都不怕牺牲,我这个做军长的怎么能因为害怕,而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呢?”可能是担心索科夫再劝说自己,他继续说道:“罗科索夫斯基将军曾经说过,指挥员要把自己的指挥部,建立在靠近战士们的地方,这样战士看到自己的指挥员时,心里就能充满勇气。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