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的铁门打开时,索兰·赫尔森正坐在草垫上擦拭一枚家族徽章——那是守卫默许他保留的唯一信物。
两名矮人卫兵走进来,语气还算客气:“族长要见你,跟我们走。”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两个月来,他吃得不算好,当然,这是相比于之前的贵族生活,他在牢里能吃到粗面包、炖菜和清水,身体虽瘦了一圈,筋骨尚健。
最初被扣押时,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某个不见天日的洞穴里,或被当作人质折磨至精神崩溃,可实际并非如此。
看守他的几名矮人虽言语粗鲁,却从不动手。有个叫布洛克的老兵甚至常来聊天,讲些矿坑里的趣事,或是抱怨兽人税贡太重。
赫尔森一直警惕着——他知道这是情报套取的常见手段,于是每次对话都点到即止,从不提及军务、政局或湖心镇的虚实。
但他也渐渐察觉:这些矮人心肠并不坏,他们守规矩,尊敬祖先,对俘虏也不滥施暴力,若非立场敌对,甚至称得上淳朴。
此刻,他被带入一间稍大的石室,中央燃着一盆炭火,伊玛尔坐在黑岩王座上,披着深灰色的羊毛斗篷,胡须编成战纹,神情威严而倨傲。
“赫尔森爵士,”他开口,声音如山石摩擦,“我召你前来,是为商议两族共存之道。”
赫尔森微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和平?
这个将他囚禁两个月的族长,竟主动提出和平?
他强压惊愕,躬身行礼:“族长大人,若您有意修好,早该放我归去。拖延至今,已令双方关系恶化。”
“那是因为你们步步紧逼!”伊玛尔冷哼,随即意识到失言,立刻补了一句,“……但现在,我可以考虑释放你,以表示我的诚意。”
赫尔森目光一凝。
对方话中的破绽一闪而过——“你们步步紧逼”、“现在我可以考虑”……有点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问:“不知族长大人说的‘步步紧逼’,是指什么事情?”
伊玛尔紧紧皱起了眉头,似乎后悔说多,但仍硬着头皮说:“人类军队侵入洛基山东段,炸毁我族隧道,杀戮我子民。若非我下令克制,战火早已蔓延!”
赫尔森心头猛然一震。
炸毁隧道?
他被囚禁前,湖心镇与石匠氏族尚没有动武。而现在,伊玛尔亲口承认奥军已进攻,并且使用了能摧毁地下通道的手段。
赫尔森知道,在他出发之前,格莱曼大人已经命人开始研究比黑火药威力更加强大的新型爆炸物,目的就是为了摧毁矮人的隧道。
看来新型爆炸物研究成功了。
湖心镇已经动手了,而且手段之强烈超乎他的想象。
不过……矮人真是一个耿直得有些过头的种族,自己不过轻轻试探,对方就说出了召见自己的真实原因。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说:“如果真有军事行动,必定是因为贵方扣押使者导致的……”
伊玛尔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见鬼,我没空跟你磨磨唧唧,我要和谈。”
石室中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伊玛尔的脸忽明忽暗。
“你写一封信,”他盯着赫尔森,语气不容置疑,“以你的名义,致湖心镇的那个什么格莱曼。就说——石匠氏族愿释放你,启动和谈,前提是人类要立即停止进攻,撤出洛基山区域。”
赫尔森站在原地,双手交叠于身前,神情平静:“族长大人,此事重大,我需慎重考虑。”
“考虑?”伊玛尔猛地一掌拍在王座扶手上,声音骤然拔高,“我给你活路,你还敢讨价还价?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个阶下囚罢了!一个随时可以被埋进岩层的死人!”
他的怒吼在石壁间回荡,守卫们都不由缩了缩脖子。伊玛尔胸膛起伏,眼中怒火与焦虑交织,他本就因向人类低头而感到屈辱,如今这俘虏竟还敢拖延,简直是在践踏他最后的尊严。
“你敢不写?”他逼近一步,声音低沉如闷雷,“那你就永远别想出去。我会把你关在最深的矿坑里,不见天日,没人知道你在哪里。你将像一块废弃的矿石,烂在这山腹之中,连尸骨都不会回到故土。”
赫尔森没有退后。
他直视着伊玛尔的眼睛,缓缓道:“若我立刻写下这封信,却成了您胁迫湖心镇的工具,那不是和谈,是勒索。我宁可烂在这里,也不会让我的名字成为战争的借口。”
“再说了,难道您以为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改变格莱曼大人的意志吗?请不要忘记我最初来的目的——石匠氏族为兽人军队通行洛基山提供了帮助,呵呵,莫非您现在还要否认吗?”
“这……”矮人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关于兽人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看来矮人真是被逼入了绝境,赫尔森如此判断。
然后他说了让对方差点暴走的话,“即使如此,我还要考虑一下!”
伊玛尔死死盯着他,拳头紧握,他真想下令将这个傲慢的人类推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可理智却死死拉住了他。
赫尔森要是死了,人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而现在的石匠氏族已经承受不起一次次的爆破。
终于,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你有一夜时间。”
他转身背对赫尔森,不再看对方一眼:“带他回去,明天日出之前,我要看到信,否则你就准备在黑暗里过完余生吧。”
卫兵押着赫尔森返回了监牢,铁门沉重关闭。
铁链轻响,赫尔森缓缓坐回草垫,火把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他没有立刻去想那封信该怎么写,而是闭上眼,任思绪沉入深处。
如果……伊玛尔放他回去,并答应与兽人划清界限,然后奥军停止进攻,双方恢复和平。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危机的终结,一场外交的胜利。
他将以使者的身份归来,带着和平的承诺,洗去被俘的屈辱,甚至可能因此获得嘉奖。
但,这结局真是最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