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状况，陆圻跟这刘知府只怕是还另有隐情。可这毕竟是饭桌上，他爹都还在看着他也实在不好闹出设么动静来，只好凑到陆圻耳边压低声音道：“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有事等这顿饭吃完我们再慢慢解决行吗？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段以的劝说好歹还是凑了效，只可惜出了这个插曲，这一桌的山珍海味吃起来都犹如嚼蜡没什么滋味。那刘知府自然是察觉到了陆圻投过去的视线，不过碍于段以一直没敢吭声，总算是把这顿饭给熬了过去。
自打段以带着人进来之后刘知府就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秉持着拍马屁的机会以后多得是但这小命只有一条的原则，饭后他没再多留便跟段丞相告辞离去。
陆圻对段丞相还算敬重，礼貌地告辞才随即追了上去。怕他这么跑上去势必要出事，段以下意识跟上去却被一声威严低沉的嗓音给叫住了。
“站住！”
段以苦着一张脸回过头去，“爹，我这有要紧事儿呢，您要真有什么要说的我明天再过来一趟成吗？”
下人都已经将桌上的碗碟撤了下去，段丞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他些，别闹出太大的乱子，不然到时候可别怨我。”
段以脚下顿了一步，脑筋飞快转了一圈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其中深意。果然应了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以段丞相这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陆圻方才的情绪外露，不过重点还是那刘知府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才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了允许的段以顿时乐了，飞快地跟了上去还叫上了府中几个身手最好的护卫一并跟着。好在陆圻没一时冲动这就直接蹿上去，而是一路在后边跟着马车。
街上行人渐少可马车占道这速度还是快不起来，段以跑出一身汗总算是拦住了陆圻，一口气都没来得及缓，便气喘吁吁的跟他解释：“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嘛让你等着我，这种小事哪用得着你动手啊。”说完他挑眉示意陆圻看他身后，不远处便是几个身材高大的护卫。
丞相府与知府宅邸隔得颇远，一行人跟了半路总算是逮着马车驶入了一条小巷。段以瞅准时机，挥挥手让那些护卫抓紧机会，还不忘让他们记得把人头给蒙上，还得记住留人一条小命。
毕竟只是要给个教训，要是被认出来了后续处理起来也会麻烦许多，他没道理给自己整一个烂摊子。
护卫们得了令当即便跟进了巷子，陆圻的脚步停了下来，段以也就没再继续跟进去，两人站在巷口一时无话。巷子里除了一开始传来的一声被扼杀在嗓子里只叫出了一半的尖叫声以外，便只余下拳头砸在身上的沉闷声响。四周过于安静，这声音便显得愈发清晰。
谁也没心思去算到底过了多久，直到几个护卫收了手从里头出来，同段以复了命告辞离开。陆圻终于动了动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要帮我？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恨他。”
段以笑笑，“你总归有你的道理，我只是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对那人充满恨意，要么他伤害了你，要么他伤害了你身边的人。”这猜测八九不离十，可陆圻自己不说他也没法逼着人开口。
总归会有机会听到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陆圻欲言又止，视线虚无地落到巷子尽头，像是做出慎重决定一般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那个人……是我爹。”
将那个略显俗套的故事从头至尾讲完花了不少时间，听到结尾的那场大火段以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站不太住。那些字一个一个不受控制地往他脑袋里面蹦，随之建构出一帧又一帧的画面，让他恍惚以为自己置身其中。
被掩埋的伤口被大力撕开，伤疤剥落露出愈合的假象，鲜血淋漓混着眼泪一同落下。陆圻低着头在哭，可不管眼泪掉的多凶却从未发出一点声响。
段以望着地上那一块被眼泪泅湿的地面，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把苍白无力的言语化为了行动，上前一步抱住了陆圻。
他的手搭在陆圻宽厚的后背上，这才察觉出来，他不可控制地在颤抖着。
陆圻竭力控制着声音颤抖，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埋在段以颈间一字一字说：“我没有……没有办法原谅他，可即使如此，我依然没办法对他下杀手。”他直到这些年才逐渐想明白，他的娘亲也许到死都没有放下那个男人。
否则那十三年之间，她有无数的办法可以让男人的仕途化为灰烬也无须被旁人指指点点，她却都没有选择这么做。
何尝可悲？
不知多久过去，有气无力的咒骂声从巷子里传来，方才被护卫暴打一顿敲晕了的刘知府醒了过来，周身早已经空无一人，找不到元凶让他撒气也就只能骂两句解解气。
马车上的马匹也被松开绳索早跑了没影，段以小心地探头看了一眼，只瞧见那驾车的马夫搀着刘知府一步一步往前挪，那模样看起来甚是滑稽。陆圻脸上没有笑意，在那人消失在巷子拐角之后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走吧。”
段以‘嗯’了一声跟上去，小声说：“你要是觉得还不够解气，改明儿个我找人再操作操作。”像刘知府这种靠关系爬上来的人，真要有心对付随便找几个贿赂朝廷官员的由头便能让她他够呛的了，可陆圻态度不明，段以也不敢贸然下手。
陆圻停了步子回过头来便看见段以一脸小心翼翼的神色，心尖毫无预兆地像是被人扎了一根刺，多疼也说不上，只是那一点酸麻却让人不能忽视。
他伸手在段以头顶揉了揉，“算了，总归会有人收拾他的，犯不着脏了你的手。倒是你，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